崇政殿。


    在禮儀院的引導下,文武百官依製向太後祝壽。


    今天的呂夷簡頗有些心不在焉,隻見他時不時的朝丁謂那邊瞥上一眼,隨後便露出了思索之色。


    昨日夜裏,呂夷簡收到了一個消息。


    丁府中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


    隻可惜,他埋下的暗子地位不夠,無法得知具體的詳情。


    不過,據暗子回傳,隱隱可以聽到後院傳來一陣陣慘叫聲,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丁家三郎的。


    然後便是今早最新傳來的消息。


    丁謂家中的那個女道士被送走了,而且是由丁吉親自護送的。


    丁玘被打,劉德妙被送走,這兩者之間會不會存在關聯?


    這正是呂夷簡苦思之事。


    其實,呂夷簡不是沒想過‘通奸’的可能,但仔細一想,他又覺得不太可能。


    丁玘雖然沒有實職,但身為當朝宰相的親子,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


    劉德妙身份敏感,即便她生的美豔,也不足以讓丁玘冒險。


    風險太大,收益卻太低。


    故此,呂夷簡首先便把這種可能排除再外。


    通奸是不可能的,但通奸未遂呢?


    這一點,倒是有可能。


    當然,也隻是有可能而已。


    相比於‘通奸’,呂夷簡更願意相信劉德妙曾經做過什麽巫蠱之事。


    “拜!”


    聽到耳邊傳來的引導聲,呂夷簡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遵照禮儀,畢恭畢敬的對著太後拜了拜。


    不多時,呂夷簡放棄了無端的猜想。


    他已經派了人跟過去,隻要耐心等待,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前方。


    丁謂同樣也是心事滿滿,此時,他忽然有些後悔了,後悔婦人之仁,留下了劉德妙的小命。


    他應該狠辣一點,直接秘密處死劉德妙。


    腹中有孩子,又如何?


    沒了,再生一個便是。


    此女一日不死,始終是個隱患。


    片刻後,丁謂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禦台上的官家和太後,然後,他就改變了主意。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隱患,就該徹底消除!


    雖然做出了決定,但繁複的禮儀仍在繼續,丁謂隻得按捺住心中的急躁,狀若無事的領著百官拜壽。


    應該還來得及。


    丁吉早上剛走,等賀壽結束他就立刻派人追上去,時間快得話,天黑之前就能徹底抹除隱患。


    中午時分,朝賀結束,丁謂借著中場休息時間,立即安排了心腹去處理首尾。


    安排完了這件事,丁謂頓時心頭一鬆。


    同時,他暗暗告戒自己,往後再也不能婦人之仁。


    高處不勝寒,那麽多雙眼睛盯著自己,隻要稍有不慎,他就得跌落雲端。


    他一倒,丁氏也得跟著轟然倒塌。


    並且,這一倒,他很可能就沒了重來的機會,畢竟,丁氏不比其他世家大族,根基太過薄弱,沒有犯錯的空間。


    朝賀結束,百官並沒有出宮,而是滯留在宮內,等待著參加接下來的宴會。


    前日的宴會隻是前菜,今天的宴會才是正式的壽宴。


    當然,考慮到喪期的影響,宴會的規格並不高,而且也沒有下詔普天同慶。


    賀壽的氛圍,僅限於宮城之內。


    ……


    ……


    ……


    宣德門外。


    寇準下車之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高聳的宣德門樓,這門好像和他離開時並無二致。


    但這隻是錯覺。


    一切都變了。


    如今坐在龍椅上的已然不是真宗,而是昔日的太子。


    別看現在的官家年紀小,但小官家做的事可不少。


    算算日子,官家才登基幾時?


    這又是變革茶法,又是裁軍,又是興學,哦,對了,還有蘇湖地區浚河以及成立熟藥鋪子——太平惠民局。


    短短一年時間,便一連做了這麽多的事。


    可見,小官家很能折騰,比他老子還能折騰。


    正所謂百聞不如一見,關於小官家的事,寇準聽了不少,人倒是沒有見到。


    小官家登基前,寇準當然見過,但那都不能算數。


    彼時,在寇準的印象中,太子隻是一個比較有仁德的儲君,事事循規蹈矩的那種。


    然而,登基之後,縱觀官家的所作所為,哪有一點循規蹈矩的意思?


    寇準不得不承認,是他看走眼了。


    官家和太子,完全是兩碼事。


    今日,他便會一會這位名聲在外的小皇帝。


    下午壽宴的舉辦地點仍是在後苑,其實,按照路程,寇準從東華門入宮,沿著橫街一路行至宣右門。


    然後再依次穿過內東門,迎陽門,最終抵達後苑。


    這樣走,起碼能少走兩裏路,時間更快一點,人也更輕鬆一點。


    本來也確實是這麽安排的,不過寇準卻提議從宣德門入宮,他想完整的看一看這宮城。


    上次離京之時,他都沒來得及多看幾眼。


    這一次,也許便是最後一次了。


    所以,他寧願多走兩裏路,他是年紀大了,可還沒老到走不動路的程度。


    大半個時辰後,寇準穿過大半個皇城,來到了後苑玉辰殿前。


    玉辰殿既是藏書的宮殿,亦是宴飲群臣的地方,真宗在位時,便多次在玉辰殿宴請群臣。


    對於這座宮殿,寇準熟悉的很,從前,他沒少在這喝酒。


    看著眼前一如往昔的殿門,他不由想起天禧三年的那場宴飲。


    那時,先帝在清景殿內,將成書後的《冊府元龜》賜給了太子,為了紀念這一重大時刻,真宗於玉辰殿設宴與眾臣歡飲。


    酒到酣處,寇準奉命填了一首詩。


    ‘東闈疏問英猷遠,聖慮乾乾更念慈。’


    這句話的大意是指太子年紀尚小,真宗對太子學業的思慮當真是深謀遠慮。


    不過,以現在觀之,這首詩未免有些疏漏。


    官家位於東宮時,智慧隻怕便異於常人了,隻是那時的官家,沒有對外展露罷了。


    微微感慨片刻,寇準重新邁開步子,踏入了殿內。


    當寇準踏足殿內的那一刻,坐在門口附近的朝官,最先注意到寇準的存在。


    刹那間,門口附近倏地一靜,而後,這氛圍緩緩向內圈擴散。


    很快,丁謂就察覺到了這詭異的安靜。


    怎麽忽然安靜了?


    就在丁謂準備找出源頭之際,他忽然看到了門口的那道身影。


    嗯?


    寇準?


    他怎麽會在此處?


    老匹夫不是不入城嗎?


    念及此處,丁謂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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