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什麽大事兒,值得你這般說?”元嘉帝似是好笑,揮了下手,極幹脆地道:“此事朕準了。”


    停一息,又笑:“罷了,起來說話。”


    陳瀅依言起身,心下亦自歡喜。


    有了元嘉帝這句話,皇家演劇社,就此正名。而從今往後,這“皇家”二字,便將成為演劇社成員尊嚴與自由之源。


    她為她們感到高興。


    “臣女謝陛下恩典。”陳瀅誠心誠意地道。


    元嘉帝笑道:“小事爾,你這丫頭也太多禮了。”


    陳瀅再謝一聲,方安靜地站著,恭聆聖諭。


    她比較關心的,還是那兩分利。


    她真沒覺得自己貪心,百分之二的利潤,委實不算多,約略算來,每年最多最多一、兩萬兩銀子,也隻夠維持女校等設施的基本運轉。


    可是,元嘉帝卻像還在思考。


    陳瀅不由哀歎。


    這位明君,要不要這麽摳門兒?


    “兩分利……”元嘉帝沉吟地道,蹙眉忖度,良久無下文。


    饒是陳瀅素來鎮定,此際亦不免懸心。


    萬一元嘉帝再減上一分,那她就隻能再去想些別的生錢法子了。


    再過數息,元嘉帝下決心地一揮手:“罷了,看在你一心為國的份兒上,朕再給你加些。”


    陳瀅心頭一喜,忙俯首:“謝陛下。”


    元嘉帝擺擺手,將身子向椅背靠了,麵色溫和:“兩分利確實太少了些,若被人知道了,倒要說朕欺負你一個小丫頭,朕這心裏也過不去。朕覺著,得再給你加……加……加……”


    遲遲語聲,半晌未決,掙紮神情,狀若割肉。


    良久後,他終是慨然甩袖:“罷了,朕再給你加半分利。這些皇家計劃一總兒的盈利,朕每年予你兩分半。”


    決然語罷,他輕輕擊案,目色堅定:“朕意已決,你這丫頭也別推讓,就這麽定了。”


    歇一拍,又低眉,信手向袖上撣幾下,肩畔金龍飛舞,於燈燭下熠熠生輝:“那份兒保證書,既然你執意要寫,朕也不能卻了這份美意。明日你叫裴恕帶來便是。”


    賀順安張嘴聽著,險些沒折一跟頭。


    他還以為加多少呢,結果就隻加了半分利,這還不算,還盯著人家小丫頭寫保證書、不許人亂花錢。


    陛下這也太摳……罪過,罪過,賀順安忙向自己嘴上打兩下。


    就算在背地裏,他這個大伴也不當說皇帝壞話,且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大事,每年兩分半的利,那也很不老少了……吧,是吧?


    賀順安低頭,不動不說不想,繼續裝木頭。


    陳瀅卻是喜出望外,屈身謝過:“臣女謝陛下慷慨。”


    她真知足了。


    皇帝陛下不扣反添,遠超出她的預期,而每年百分之兩點五的利潤,亦令她有更多資金將學校、庇護所與醫館,開遍全國。


    “臣女代全天下的女子,謝陛下隆恩。”陳瀅再謝。


    一個人是真心感謝,還是表麵敷衍,元嘉帝踐祚多年,自是一眼即明,此際見狀,麵上笑意愈濃。


    “你這丫頭,偏這般多禮。這皆是你當得的。”他故意板臉,複又感懷:“若我大楚子民皆與你一樣,朕睡著了也要笑醒。”


    陳瀅站直身子,笑而不語。


    這位皇帝的務實態度,一向為她所欣賞。


    “坐下說話,朕才賜的座兒。”元嘉帝朝她擺擺手。


    陳瀅隻得重回金漆小杌子上坐著,那廂元嘉帝已在吩咐:“賀大伴,傳朕的話,叫禦廚送兩盞燕窩,說了這半天兒的話,朕有點兒餓了。”溫和的笑臉,轉向陳瀅:“丫頭也餓著了罷,待會兒與朕一塊兒吃。”


    賀順安一躬到地,恭聲應是,暗自矯舌不下。


    這可真是破題兒頭一遭,陛下竟舍得賞人燕窩吃,他跟隨陛下日久,也隻見陛下賞過皇後兩回,便連那幾位閣老大人,也從沒得過這般“厚賜”。


    今兒真是開了老眼了。


    賀順安亂著滿腹心思,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陳瀅在座中謝了賞,方自坐穩,元嘉帝忽爾開口,問:“那三出劇目,都有什麽?”


    這一問,倒叫陳瀅怔了怔,過後方想起,他問的,是她此前所言的演劇社事宜,忙道:“臣女尚未完全想好,還要先把劇本弄出來再說。”


    元嘉帝“唔”一聲,目注於案,揀起那份演劇社計劃書,拿在手中掃兩眼,語聲淡和:“所謂不涉兒女情長的劇目,朕細想想,還真不多。”


    他約是以為陳瀅會從現成劇目中挑選,故有此言。


    “回陛下,臣女覺著,皇家演劇社所上演的劇目,必須超乎於眾,方能彰顯‘皇家’二字。如今外頭的那些,並不適合。”陳瀅適時恭維了兩句。


    元嘉帝麵色怡然,卻並不言聲。


    陳瀅便又道:“此外,臣女這份草案中亦有述,與戲班、鼓詞等不同,演劇社的表演方式,多為口白,可謂之為‘話劇’,其間摻雜些歌舞。”


    “話劇?”元嘉帝挑挑眉,向計劃書上找了找,果見有這樣一段表述,遂笑著頷首:“這又是個新鮮玩意兒。”


    陳瀅亦笑,解釋地道:“好教陛下知曉,那些煙花女子中,有很多人並不擅歌舞樂器,而臣女卻希望盡可能多地接納些無力討生活之人,所以才有了這個提議。”


    言至此,她遲疑片刻,終是探手入袖,取出一本極薄的冊子,高舉過頂:“臣女抽空兒寫了小半部劇的劇本兒。”


    元嘉帝抬眸望她,麵上笑意未減:“先睹為快,朕自欣然。”


    陳瀅知他這是要先把關,倒也不覺意外。


    在諸多皇家計劃中,演劇社無疑是最敏感、最易惹是非的一個,元嘉帝縱使願意放手,也不可能不聞不問。


    她安安靜靜上前,將薄冊遞了,複又退後,斂眸而立。


    元嘉帝接過,見封皮上是很工整的四個字。


    “無人生還?!”他輕念,眉毛挑得極高,看向陳瀅:“你可別告訴朕,這是你自個兒編的劇。”


    “呃……算是吧。”陳瀅應道。


    心底裏,默默向阿加莎老奶奶道歉。


    《無人生還》,正是英國著名推理小說家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名作,堪稱開一代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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