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羅媽媽並紫綺、絳雲、尋真、知實等人,本就是李氏陪房,分宗後自皆跟來,因人手不夠使,李氏又新買了幾房下人。


    如今的陳家,雖是小門小戶,卻也正正經經過起了日子,倒是比在國公府還鬆快些,說話做事皆不必顧忌太多,羅媽媽住了近一個月,漸漸便品出了好處。


    李氏不喜反愁,越發垂淚道:“我自知該想開些,隻孩子們到底吃虧,早知道我就該先把親事作下,過了定禮,總好過如今臨時現找。這一時半刻的,哪裏又能找到好人家呢?”


    這委實是她心頭一樁大事,每每思及,總覺揪心。


    羅媽媽“嗐”了一聲,道:“當著太太的麵兒,有些話奴婢本不當說的,隻太太怕是不知,那邊兒府裏如今可亂著呢,正是大姑娘的婚事,隻說怕要不好了。”


    她伸手朝東邊點了點,諱莫如深的樣子。


    李氏不免吃了一驚,忙拭淚問:“漌姐兒的婚事不就定在今年秋上麽?這又是怎麽了?”


    羅媽媽往前湊了湊,低語道:“奴婢聽馮媽媽說,袁家那裏傳話過來,說是他們家大爺身子不好,要把婚事往後推呢。”


    “還有這等事?”李氏十分訝然,旋即便又蹙眉:“這定是袁家聽說國公府要降等了,又怕老爺之事波及,便想瞧瞧風向再說。”


    她露出不喜的神色,厭惡地道:“這袁家也太勢利了,當真上不得台盤。”


    “誰說不是呢?”羅媽媽順著她的話道,倒也沒顯得幸災樂禍,麵上隻有慶幸:“所以奴婢說,這婚事沒提前定下也好,萬一碰著個袁家這樣的,那多膈應人?”


    李氏一想,也是這麽個理兒,心頭便鬆泛了些:“這說得也是。”又向羅媽媽一笑,拍拍她的手:“到底你懂我的心,如今我什麽也不想,隻要孩子們好就好。”


    主仆兩個說著體己話,不一時,絳雲忽在簾外稟報:“姑娘才使人傳話,說要去六賢大街瞧紫綺去,問太太有什麽要捎帶的沒有?”


    李氏此番大手筆,宅子一買就是兩幢,楊樹胡同是一處,另一處位於六賢大街,原是留給陳浚溫書備考用的,隻陳浚不肯單留下母親與妹妹,如今便在國子監與楊樹胡同兩頭跑,六賢大街便空了下來。


    李氏覺得,屋子總空著也不好,恰好前些時候紫綺無罪歸家,因受了驚嚇,她一直病歪歪地,李氏憐她遭此無妄之災,便將她挪去六賢大街的宅子住,又撥了一房下人並兩個小丫鬟給她使,拿她當半個主子看。


    “你去告訴姑娘,就說我沒什麽要買的,叫她路上慢些。”李氏提聲說道。


    絳雲應是,轉身便將話傳給尋真,尋真笑嘻嘻地謝了她,便轉回了“蕉棠軒”。


    蕉棠軒是陳瀅的院子,如今她也是大姑娘了,李氏便單撥了個院子給她住。


    小巧的朱漆紅門半敞著,尋真推門而入,院中一株芭蕉、兩樹海棠,廊下立著幾個穿紅著綠的小丫頭子,見她進來,飛跑進去報信。


    聽聞李氏無事,陳瀅便帶著尋真並知實出了院兒,徑至二門,鄭壽家的正候在門外,上前屈膝道:“奴婢家的已經趕了車子在門外了。”


    陳瀅點點頭,沿花徑轉去側門。


    鄭壽一家原是看守西客院兒的,卻因貪食酒菜、犯下大錯,許老夫人原欲發賣他們,李氏便順手將他們買下了。


    這一家子都是老實人,知根知底,遠比外頭買的更合用,李氏也不過做個順水人情,他們全家卻是感恩戴德,直念著李氏的好,沒叫他們骨肉分離。


    若他們被發賣,那人伢子可不管你是一家兩家,能賣便賣,到時候一家人說不得就要分作幾處。如今李氏卻將他們闔家買下,且還是從前舊主,他們自是大感幸運。


    如今,他一家皆在二門外當差,鄭壽會趕車,李氏便從車馬行常雇了一輛馬車,由他做個車夫;大兒子阿虎機靈些,便專管傳話跑腿;小兒子阿牛是個踏實的,便給了陳浚做書僮;至於鄭壽家的,因她手腳勤快,便管著內宅打雜。


    鄭壽趕車倒是走得穩,行不多時,陳瀅她們便抵達了目的地。說來,這兩處宅子本就隔得不遠,就算步行,也就二十分鍾左右。


    甫一下車,陳瀅便見紫綺正候在門前。


    “姐姐怎麽出來了?”見她瘦伶伶地站在門前,風吹就倒的樣子,尋真快手快腳地去扶她,又勸:“姐姐就該好生養著,外頭風還是挺涼的,拍著風又是一場病。”


    紫綺的精神倒還不錯,陪笑道:“姑娘來了,婢子迎一迎也是該當的。”


    她轉身在前帶路,將陳瀅讓進院中。


    紫綺住在偏院兒裏,那是一間很小的院落,天井不過五、六步,陳瀅覺得氣悶,遂叫人在花園涼亭排開桌椅,置上熱茶點心等物,請紫綺坐下說話。


    紫綺自是百般不肯,道:“姑娘也別為難婢子了,婢子已經大好了,再過些日子就回去服侍太太去,這規矩萬不能亂的。”


    見她堅不肯坐,陳瀅也不強求,喝了兩口茶,便揮退了尋真等人,將紫綺叫到近前來,輕聲問:“你昨天叫人帶話說,你想起了一些事,卻不知是什麽事?”


    因紫綺創傷後遺症始終未愈,自她回來後,陳瀅便再沒問過她案發當晚的情形,可昨日她突然卻遞信,說已然憶起前事,陳瀅這才過來。


    紫綺聞言,麵色微有些泛白,站了一會兒,方用很低的聲音道:“婢子之前說過,婢子那晚上去西客院,才一進西廂,突然頭就很疼,然後就迷迷糊糊地起來,在那期間,婢子恍惚聽見有人說話,姑娘可記得這事兒麽?”


    陳瀅心頭一跳。


    她自是記得此事,且還很在意。


    “我記得的。”她道,盡量放緩語氣,不給紫綺太大壓力。


    “婢子要說的,就是這事兒。”紫綺兩手緊握,聲音也發緊:“婢子這些日子老做夢,夢裏總是會回到那晚,前天晚上,婢子又做了這個夢,隻這一回,卻叫婢子想起迷糊之間聽到的幾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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