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劭的病情越見加重,陳瀅數度前去探望,想要與他就失蹤的這八年好生談一談,卻每每止步於他的頭痛症與眩暈症。


    事實上,自陳劭重回故園,他們父女還從不曾討論過這個問題,陳瀅亦從不曾主動問起。


    她相信陳劭,也相信太醫院。


    一個人是否演戲,陳瀅自信是能夠一眼看出的。而經由全大楚最頂尖的醫生會診得出的結論,她亦無由置疑。


    可是,周家三口的出現,卻讓她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然而可惜的是,陳劭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她進行驗證。


    陳劭病情加重後,太醫院兩度來人診斷,最終得出結論:因為受到了強烈的刺激,陳劭腦部的血塊正在自行散開,所以才會導致他經常性的頭疼、頭暈。


    這說不定還是件好事,於他恢複記憶大有裨益。


    得知此事時,陳瀅既欣慰於自己的父親不是個遇事就躲的渣,卻又失望於不能進一步調查。


    李氏隻在床上躺了一天,次日便恢複了原狀。


    這些天來,她忙著處置鳴風閣諸事,表麵上甚至比從前還要有精神,就連飯量也跟著見長。


    陳瀅擔心她熬出病來,時常從旁勸解,李氏卻表現得雲淡風輕。


    “外人都在瞧我的笑話兒呢,我又豈能遂了他們的意?”


    在一次與陳瀅對坐閑聊時,李氏如是說道。


    她要強的個性在這一刻展露無疑,語畢又揚著脖子冷笑:“外頭來的什麽哥兒姐兒,與我何幹?誰願意留誰留,總歸到不了我跟前兒。說句難聽的,這鳴風閣裏便是多生了一棵草,那也得我點頭,它才能長。”


    說完了這些,她又反過來勸陳瀅:“這都是我們大人的事兒,你一個小孩子很不必多管。想吃什麽、想玩兒什麽,自去便是,別老拘在院子裏,看悶出病來。”


    見她表現得如此灑脫,陳瀅無從勸起,隻能越加小心翼翼地陪著她。


    李氏卻是言出則行,該幹嘛幹嘛,府中諸人的側目她就當沒瞧見,竟是比以往更多了幾分肆意,直叫人刮目相看。


    除了父母之外,陳瀅的另一個關注點,便在那周家姐弟身上。


    她在等團哥兒痘疹痊愈。


    雖然很懷疑周九娘所謂的“出痘”一說是否屬實,但前有大夫“六成拿手”考語,後有許老夫人並許氏嚴令,陳瀅便想著,還是“寧可信其有”來得穩妥。


    成人出水痘是很凶險的,陳瀅總不能為了一探究竟,就把闔府親人的健康置之腦後。


    於是,有力無處使,便成了她近日來心情的寫照。


    所幸裴恕與郭婉都寫了信來,給了她一點安慰。


    這兩個人就像約好了一樣,在信中對陳劭之事皆絕口不提,隻問候了陳瀅夏安,裴恕說了幾句沉屍案的事情,道小臻已經快要找到了,而郭婉則講了些有趣的生活瑣事。


    隨信附贈的,還有他們各自的禮物。


    裴恕乃是外男,禮物不好選,他便大包大攬地送了整車鮮果過來。


    這禮物自是沒問題,就是這大夏天兒的,鮮果又不能久藏,陳瀅收到後立時便給各房各院送去了好些,弄得那兩天滿府裏都是瓜果味兒。


    而郭婉送來的,則是一張銀票。


    兩千兩通兌通存的銀票,指明是捐贈給女校的。


    拿著那張銀票,陳瀅不由感慨萬千。


    得友如此,夫複何求。


    隻有郭婉知道,此刻能讓陳瀅放下愁腸的,唯有“事業”與“夢想”。


    時間便在這起起落落間逝去,轉眼已是大暑節氣。


    這一日,陳瀅做完了每日的功課,正要去陪李氏用早飯,卻見知實走來稟道:“姑娘今日便在房裏用飯吧,方才絳雲來報說,劉媽媽把夫人給請了去。”


    陳瀅聞言,不由微覺奇怪。


    這一大早的,劉寶善家的把李氏請去作甚?


    “她說了是什麽事兒麽?”陳瀅問道,將淨麵的布巾擱進了水盆中。


    知實恭聲道:“劉媽媽沒說,她來的時候挺匆忙的。羅媽媽本想去叫姑娘來著,劉媽媽給攔下了,隻說是老太太請夫人去說話兒。”


    陳瀅蹙眉想了想,起身吩咐:“你去把新裁的夏裙替我找一套出來,我去尋母親去。”


    她委實放心不下李氏,總要去明遠堂瞧瞧才好。


    知實應了個是,去那箱籠裏頭挑了套鵝黃的衣裙,尋真忙過來幫陳瀅梳頭,一麵便輕聲問:“姑娘何時用飯?”


    “等母親回來了一起用罷。”陳瀅說道,又笑:“這天氣總歸也熱,飯菜涼一涼,吃著倒還舒服。”


    見她還有心開玩笑,尋真與知實的心情便都放鬆了些。


    匆匆洗梳完畢,陳瀅才帶著人跨出鳴風閣,迎頭便見李氏扶著紫綺的手,慢慢地走了過來。


    “娘,您回來了。”陳瀅笑著迎上前去,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她的神情。


    李氏沉著臉,目色微寒,麵容沉黯而壓抑。


    陳瀅見狀,卻是暗自鬆了口氣。


    一個人會生氣、會動怒,便表示她的情緒還有起伏。


    陳瀅情願李氏把滿屋子東西都給砸了,也不想看到她心如死灰的模樣。


    李氏似是心神不屬,任由陳瀅扶回了正房。


    命人擺上早飯,陳瀅便把眾人都遣退了,拿起青東瓷的勺兒給李氏盛粥:“母親,女兒能問問是出了什麽事兒麽?”


    李氏先不答,抬手去捏眉心,麵上湧起濃濃的疲色。


    陳瀅將粥碗放在她麵前,她拾起牙箸,歎了口氣:“也不是什麽大事,是派出去的幾個家將飛鴿傳書回來了。”


    陳瀅怔了怔,旋即便記起,許老夫人曾派了幾名家將去周九娘的家鄉查探虛實。


    “卻不知信中說了些什麽?”她將兩樣小菜往李氏跟前挪了挪,抬眼看著李氏。


    雖然從表麵證據來看,四房在背後搗鬼的可能性最大,但陳瀅對此卻持懷疑態度。


    四房兩口子就沒一個蠢的,若是他們設局,絕不會連個替罪羊都沒有,就這麽光著膀子上。


    她還是比較傾向於這是別人做的局,陳勵則是被人利用了。


    至於周九娘姐弟的真偽,就算驗出是假,首尾怕也不好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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