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一眼掃過,並未放在心上。


    意念中的犯罪不是真正的犯罪,人家在心裏吐槽幾句、罵上幾句,那也算不得什麽。隻要對方不造謠生事,她也管不著。


    舉目四顧了一番,她很快便找到了李惜。


    李惜正在涼亭裏摘花兒,身邊除了小風箏幾個丫鬟外,並無別的姑娘相伴。


    她被孤立了。


    隱晦地、不著痕跡地,被這群同齡的小姑娘們,單獨撇了出去。


    所幸李惜是個馬虎的性子,並沒覺出這有什麽不對,還興致勃勃地伸長了手臂,去夠那亭外一株綠萼上的花枝,一麵還“咿咿哦哦”地大呼小叫個不停。


    陳瀅心下略安。


    這世上就有一種人,一個人也能生出許多熱鬧來,某種程度而言,這大約就是樂天派的福利了。


    陳瀅徑自來到亭中,李惜見了她,立時精神一振,招手笑道:“表姐快來,替我把這大枝子摘下來。”


    陳瀅便搖頭笑道:“你也太頑皮了,摘下這麽大枝花兒來,又沒地方放,舅母一會兒又該說你亂掐花兒。”


    李惜一想也是,便將那花兒丟開了,拉著陳瀅坐下,笑嘻嘻地道:“表姐方才是去哪裏了?是不是瞧見了什麽好玩兒的東西?”


    陳瀅雙眸一彎:“好玩的東西沒有,人倒是遇見了幾個。”


    李惜根本就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隻無趣地“哦”了一聲,便將身子伏在那欄杆上,道:“這裏頭到處都是人,好沒意思的。”


    陳瀅摸摸她的頭發,正想安慰她幾句,不想亭外倏地傳來一聲輕笑,旋即便是陳涵的聲音響起:“三姐姐、惜表姐,你們怎麽不去賞花兒?”


    陳瀅回首看去,便見陳湘與陳涵正拾級而上,陳湘的手上還擎著一枝朱砂梅。


    “外頭到處是人,還是此處清淨。”李惜一麵說話,一麵便歡歡喜喜地跑過去看那朱砂梅,讚歎地道:“呀,這一枝開得正好,湘表姐真會挑,挑了一枝頂漂亮的花兒來。”


    陳湘被她誇得微紅了臉,笑道:“惜表妹若是喜歡,這花兒便予了你罷。”說著又一指陳涵:“四妹妹原說想要,我這才摘的,不想摘下來了她又嫌不好,隻得我自己拿著了。”


    李惜倒也沒嫌棄這是人挑剩下的,隻彎了眉眼連聲道謝,將那花兒接了過去,翻來覆去地看著,口中嘖嘖稱奇。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陳涵始終半字未吐,隻沉默地立在亭畔。


    陳瀅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中微覺怪異。


    通常說來,這種時候,陳涵總是會說上幾句風涼話的,再不濟也要冷冷地“哼”上幾聲,以顯示她的存在。


    可是,此刻的陳涵,卻安靜得有些詭異。


    這位是轉性了?


    陳瀅心下想著,倒也沒說什麽,一時間,亭子裏便隻有李惜一個人咋咋呼呼的聲音。


    “往後,這伯府我可不想再來了。”良久後,陳涵驀地開了口,說話時已然走了過來,眉頭在中心攏出一個淡淡的“川”字。


    “表妹這是怎麽了?”李惜十分訝然,轉首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就說出這麽句話來。


    陳涵衝著不遠處的人群抬了抬下巴,麵上劃過幾分倨傲:“低門矮戶的,我瞧不上那作派。”


    陳瀅總覺得,在說這話時,陳涵的視線往自己這邊掃了一下。


    “四妹妹,你可別這麽說,咱們這還是別人家裏作客呢。”陳湘輕聲提醒她道,一麵便歉然地向陳瀅笑了笑。


    陳涵將帕子拎在手裏,有一下無一下地拍著那欄杆,嘴巴張了張,到底還是閉攏了來。


    李惜與她同在學裏上課,對她的脾氣還是比較了解的,知道她這是遇上煩心事了,便捧著花兒走了過去,柔聲道:“表妹是不歡喜了麽?莫非是為了這花兒?”


    陳涵用一種“你怎麽這麽幼稚”的眼神看著她,搖了搖頭:“總之,往後這伯府咱們都別來,委實是這裏頭的人上不得台盤。”她說著那下巴便又揚了起來,鼻孔裏輕輕“哼”了一聲:“等去了盛京,惜表姐才知道真正的貴女是什麽樣兒呢。”


    陳湘此時也終是瞧出她不對勁兒,便上前問:“四妹妹,是不是有人給你不痛快了?今兒你怎麽淨說這樣的話?”


    陳涵往四下看了看,皺眉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裏不用服侍。”


    果然這是有話要說的樣子,陳瀅等人便皆將從人遣退,陳涵方才立起了一雙眉毛,滿臉不虞地道:“這話我隻告訴你們,你們可別到處說去。”她一麵說話,一麵拿眼睛往前頭人堆兒裏示意了一下,道:“那孟家三姑娘方才悄悄喊住了我,叫我不要與你們在一處。”


    她頓了一刻,加重語氣道:“她特為說明,叫我遠著三姐姐並惜表姐一些兒。”


    “這是從何說起?”李惜十分詫異,麵上寫滿了莫名:“我得罪她了麽?還是說我們家得罪了她們家?”


    陳瀅心下卻是了然。


    看起來,鬼哭嶺遇襲之事,是真的在濟南府貴族圈兒裏傳開了,而那傳言麽,可想而知是被有些人故意歪曲,變成了某種不堪入耳的版本。


    “說起來,孟三姑娘又是何人?”李惜這時候又問道,顯然是才想起來這個問題來。


    陳涵撇撇嘴:“那孟三姑娘乃布政司右參政之女。”


    李惜恍然大悟地點頭道:“哦,原來是她,我記起來了。”


    忠勇伯府不過是個中等伯爵罷了,布政使大人可不是他能請得動的,參政夫人能來一趟,已經是天大的顏麵,因此,孟家稱得上是此次宴會中級別最高的官員內眷。


    這也從某種程度表明,孟三姑娘發話,便代表了與宴人員中絕大多數的意誌。


    “戴著前年款兒的釵子,穿著大前年都過時了的花樣料子,還好意思說是三品官之女。”陳涵譏諷地說道,麵上盡是鄙夷。


    陳瀅的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話。


    雖說這鄙視的角度有點奇怪,但不可否認,此刻聽陳涵利口懟人,還是挺有些快意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出閨閣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姚霽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姚霽珊並收藏出閨閣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