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彪輕輕踢了踢馬腹,將速度放慢了一些。


    他不相信對方還會有什麽花招,但卻也不得不防。


    他眯眼打量著那個弓箭手,目中湧動著無邊殺意。


    陳瀅也正眯著眼睛。


    打頭的兩騎離她已不足五十米,而落在最後的步隊也已進入射程。


    她鬆開了弓弦。


    嗡——


    牛筋弦回縮時發出輕顫,鐵箭在這一瞬間離弦而去,箭勢沉速,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撕開空氣,發出一聲令人齒冷的銳叫。


    所有黑衣人俱皆作出了防禦的動作,然而,挺進的勢頭卻毫無停滯。


    這一回,黑衣人們顯然有備而來,衝在最前方的數騎飛快舉起“盾牌”格擋,而跟在後方的步隊則隻能聽天由命。


    狹窄的路幅限製了他們的行動力,揮刀格擋無異於砍殺同伴,他們都是黑虎幫的成員,對趙彪言聽計從,並不敢太過違抗。


    看著前方陡然豎起的“盾牌”——兩口大鐵鍋以及用樹枝與木條拚湊而成的“木盾”——陳瀅的心底一片平靜。


    黑衣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們不可能沒有防備。


    隻是,他們的防備顯然是多餘的,她的目標並非馬隊。


    “唉喲!”


    呼痛聲從後方傳來,這一箭竟是自馬隊的頭頂穿過,劃出一道角度刁鑽的孤線,射中了後方步隊的一人。好在傷處並不要緊,射在手臂上。


    “草!”那傷者被這一箭帶得往後踉蹌了兩步,但很快便又站穩了,罵了一句,抬手就去拔箭。


    弓箭的殺傷力很有限,隻要沒射中要害,身上帶兩支箭也死不了。


    嗖、嗖、嗖……


    鐵箭一支接一支地射來,速度快得叫人來不及眨眼,馬隊的速度明顯受到了影響。


    對方箭術精湛,每一箭都帶著尖銳的嘯音,聽著就叫人心底發寒,此外,前幾陣火攻餘威仍在,那遍地的死屍以及空氣裏的焦糊味,無不在提醒著他們,在半個時辰前,這裏還是修羅場。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那個弓箭手對馬隊視若無睹,箭支無一例外地繞過他們,似是知道無法穿透“盾牌”的防禦,於是幹脆放棄攻擊,轉而將後方步隊當成目標。


    趙彪漸漸放下了心。


    雖然前進的速度有所減慢,不少人身上也掛了彩,然對於他們這些江湖人而言,這種傷勢並不算太嚴重。


    而即便如此,趙彪的臉色也還是越來越沉。


    身後傳來的慘叫他聽得很清楚。


    等抓到這小子,定要一刀一刀活剮了他!


    他咬牙切齒地想道,拔出了腰刀。


    此刻,馬隊已經越過了第二處焦土,趙彪甚至已經能夠看清那弓箭手冰冷的眼睛。


    “弟兄們,衝上去,宰了這狗娘養的!”趙彪舉刀怒喝,催動坐騎直往前衝。


    然而,再下一息,他忽然覺出不對。


    馬蹄聲還和方才一樣,可身後的腳步聲,似乎稀落了許多。


    人呢?怎麽不跟上來?


    他疑惑地想要回頭,猛聽身後傳來了老九氣急敗壞的嘶吼:“老大小心,箭上有毒!”


    趙彪大驚,正待勒馬,驀覺眼前寒光一閃,尖厲的箭嘯穿透空氣,直直奔向他的麵門。


    電光石火間他不及多想,身子猛地朝後一仰,一個“鐵板橋”躲過了這突襲而來的一箭,刹時間後背已被冷汗浸濕,連身後的傳來的慘叫聲都沒注意到。


    陳瀅微有些遺憾地重新抽出一箭,搭在弦上,毫不猶豫地鬆弦射出,旋即又是挽弓搭箭。


    箭支消耗得很快,箭袋已經快要空了,縱使她力求每箭必中,但總有失手。


    她最好的速射成績,命中率也隻有百分之八十。


    好在,箭上淬了毒。


    老九的那聲嘶吼,讓馬隊的速度再度緩了下來,衝在最前頭的二人甚至開始拚命勒馬。


    他們首當其衝麵對弓箭,而直到此時依舊毫發無傷,這不是對手網開一麵,而是對方一直在有意地消耗後方步隊。


    馬上二人同時將鐵鍋護住上身,恨不能把腿都縮進去。


    他們兩個是僅存的外幫人,深知趙彪命他們打頭陣的含義,就是讓他們做人形盾牌,此刻得知箭上淬了毒,他們越發不想白白送死。


    隨著尖銳的馬嘶聲,最前頭的兩騎四蹄高揚,馬上二人同時緊扯韁繩。


    “噗”,利刃入肉的聲音突地響起,左首那身形高壯的黑衣人身體一僵。


    “哧”,這是利刃自身體中抽出的聲音,那壯碩黑衣人的後心處飆出去一股鮮血,身子一歪,往旁倒去。


    竟是一刀斃命!


    “都給老子衝!”趙彪陰著臉自屍身上抽出馬刀,充血的眼球幾乎突出眼眶:“退一步,死!”


    語聲未落,又是一刀猛劈,卻是刺在那死屍的坐騎身上。


    馬兒吃痛不住,悲聲長嘶,揚起四蹄便往前衝。


    這一刻,馬隊前鋒距離最後的防線僅有丈餘,而那個弓箭手,已然不見。


    “剌馬!”


    趙彪聽見了車廂後傳出的低喝。那聲音似乎有幾分稚嫩,可以想見說話人年紀不大。


    幾根木杈胡亂地刺了出來,毫無章法、力道羸弱,但仍舊毫無意外地紮上目標顯眼的馬身,削尖的頂端盡皆入肉。


    這幾股力道雖然不大,但卻勝在人多,有效地阻住了馬匹的去勢。馬兒悲鳴一聲,無力地向下撲倒,龐大的身軀在慣性作用下往前衝了幾步,正好壓在車廂上。


    “繼續刺馬!”陳瀅疾退數步,拉開距離,挽弓搭箭,箭簇在指尖上微微輕顫。


    她快要力竭了。


    眼前終究不是箭靶,而是活人,且還是飛快移動的活人,這要求她必須快速有效地射出每一箭,箭與箭的間隔不僅短,且每一箭的力道都必須極大,這樣才能保證箭支深深抵進人身,以使毒性更快地漫延。


    這一刻,她再度覺得慶幸。


    這山腹比別處潮濕些,又人跡罕至,因此多生菌類,而從偵探先生那裏得來的植物學知識,讓她可以斷定,這種距現代千年之久的古代蘑菇,大部分都是有毒的,雖然她不能確定毒性如何,但這個結論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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