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廷玉進來。”幾乎未作多想,裴恕便提聲喚到。


    這一聲不可謂不響,裏裏外外的人都聽見了,那裏間兒便安靜了下來。


    郎廷玉很快就進來了,裴恕向他做了個稍候的動作,便行至門口處,向著陳瀅的方向道:“如若三姑娘不棄,本官可以叫家中仆婦替你們跑這一趟。”


    他說著便往前踏了兩步,語聲放低了些:“那鋪子有些不大妥當,如非必要,還是不要去了。”


    這話說得羅媽媽一驚,尋真與知實更是雙雙色變。


    “那鋪子怎麽了?”羅媽媽立時問道,話出口才發覺自己有些失禮,忙又福了福身:“小侯爺恕罪,奴婢一時口快。”


    裴恕根本就沒注意到她的語氣,隻將手一擺,道:“先不說這些,這位媽媽先等一等,我這就叫郎廷玉回去取車,再叫個嬤嬤過來,稍後還請媽媽坐了鄙府的車過去,往後就算有人問起,也不過是我家仆婦在外頭買衣裳穿罷了。”


    這是為陳瀅考慮到了一切,安排得堪稱妥貼。


    羅媽媽極是意動,轉過頭一臉希冀地看著陳瀅,問:“姑娘意下如何?奴婢是覺得這樣最是妥當的。”


    陳瀅本就無可無不可,見羅媽媽同意了,便也頷首道:“如此,有勞小侯爺了。”


    “好說。”裴恕很是江湖地拱拱手,複又走了出去,將諸事給郎廷玉交代了一遍,再回身道:“時辰不早了,本官還要去衙門應卯,這便去了。郎廷玉一會兒會過來的。”


    陳瀅又謝了他,裴恕便離開了。


    郎廷玉辦事效率很快,未幾時便將車子趕了來,羅媽媽隨他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便帶回了一件嶄新的天青色軟羅長褙子,雖料子普通,做工也不算頂精致,但也可堪穿著。


    “姑娘且先披一披,這衣裳又薄又長,必能遮住的。”羅媽媽上前稟道,尋真便順手接過褙子,替陳瀅披上了身。


    果然,那褙子確實極長,將撕破的裙邊完全掩住了,一旁的知實便掩口中笑道:“媽媽這法子真好,也不必換裙子了,就這麽回去也使得。”


    到底這也是在外頭,陳瀅身為國公府的姑娘,若是就這麽在個酒樓茶舍裏換衣裳,多少有些不妥。


    羅媽媽聞言,麵上便浮起了一個笑來,向著陳瀅說道:“這也不是奴婢想出來的,是小侯爺府上的嬤嬤提醒的奴婢。”說著又將聲音壓低了些,輕聲道:“奴婢方才向那嬤嬤打聽過了,那嬤嬤說,小侯爺乃是鎮守在寧夏的威遠侯,他們今年年頭兒才進的京。”


    陳瀅點了點頭,記下了裴恕的爵位,打算回去問問李氏。


    李氏雖然長年在鳴風閣養病,但因了與娘家時有書信往還,對這些朝堂之事,卻是遠比陳瀅了解得多些。


    一時收拾已畢,羅媽媽便張羅著叫了個小廝去樓下會賬,不想那小廝很快便跑了回來,道賬已經結了,問是誰結的,答曰“是位矮壯的軍爺會的賬”。


    眾人一聽即知,這說的正是郎廷玉。


    羅媽媽便笑:“小侯爺好生知禮。”


    錢不錢的倒還在其次,重要的是這份兒熨貼,知道陳瀅是個姑娘家,不方便拋頭露麵,所以就自己把賬給結了。


    羅媽媽對這位小侯爺的印象,空前地好了起來。


    見裴恕提前把錢給付了,陳瀅也覺得裴恕出手挺大方的,點頭道了句“知道了”,便帶著眾人下樓。


    車夫趙貴早將車趕到了門前,羅媽媽先出了門,將腳踏擱好了,那廂陳瀅提起裙擺方要上車,驀覺一陣異樣,仿佛有什麽人正在窺視。


    自從有了夢中那五年的偵探經驗打底,她的感知較前兩世加起來還要敏銳,於是馬上停步,抬頭望去。


    不遠處的巷弄口頭,一輛玄漆馬車正自停著,似是在等人,那垂下的錦簾泛起一陣微瀾,顯是那車中人才將簾子放下。


    陳瀅心下微奇,欲待細看,那馬車卻突地駛動起來,清脆的蹄聲印在風裏,“得得”駛過四宜會館門前,很快便去得遠了。


    羅媽媽此時也瞧見了那張車,不由輕“咦”了一聲。


    “媽媽怎麽了?”陳瀅立時問道。


    羅媽媽遲疑地道:“說來也沒什麽,就是恍惚覺著方才好像見過這車似的。”


    “哦?”陳瀅蹙起眉,側首看向馬車離去的方向,問:“媽媽是幾時見過這車的?”


    羅媽媽想了想,便道:“奴婢記著,在那成衣鋪子的門口,婢子買衣裳的時候,似乎也瞧見過這張車。”


    跟蹤?


    這是衝著自己來的?


    陳瀅的眉心再度往中間攏去,遠遠地看著那馬車拐過路口,不見了蹤影。


    “姑娘怎麽了?”見她忽然間神情肅然,羅媽媽忙問道。


    陳瀅回過神來,搖搖頭:“無事,走罷。”


    那沉屍之人思維縝密、做案手法隱蔽,鐵鏈加石鎖雙重保險,令那具無名女屍在水底一沉就是兩三年。試問這樣的人,怎麽會明目張膽地派人跟蹤?


    這輛馬車與案件無關。


    這是陳瀅依據案情與第六感得出的結論。


    而隻要與案件無關,陳瀅便覺得沒什麽要緊的了。總歸她現在名聲在外,正是貴族圈兒裏最好的談資,那馬車一看就是女眷乘坐的,沒準兒是哪家的姑娘好奇,所以跟過來瞧瞧。


    隻是,當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卻又總覺得,這馬車似乎她也曾經見過,且就在不久之前,但再往下細思,卻又有些不確定。


    這想法在心底裏繞了繞,陳瀅便自丟開了去,仍舊上了馬車。


    接下來自是一路無話,眾人平安回府。


    到得晚間,因正是一旬一次的定省之日,陳瀅便去明遠堂給許老夫人問安,可進屋後她便發現,今天來的人很少,三房女眷幾乎一個未見,長房的陳漌也沒來。


    陳瀅心下不免詫異,見禮過後,便坐在了固定的位置上,同時注意到,一旁的許氏麵帶異色,幾次三番打量著她,眼神中探究與稱量的意味極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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