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冰的話對陳瀅卻是沒有半分影響。


    她像是未曾聽見一般,提起裙擺,竟在劉霜的腳邊蹲了下來,仔細地看了那水草好一會,方抬頭轉向了旁邊的興濟伯夫人程氏,認真地道:“郭夫人,這不是水草,這是人的頭發。”


    此言一出,方才還亂糟糟的人群,漸漸地便安靜了下來。


    參加此次壽宴的人中,有不少也曾赴過之前的武陵春宴,如今聽得陳瀅所言,諸人便又想起前事,不由得心下都在打鼓。


    這莫非又是出了事兒?


    抑或是說,這位陳三姑娘,又要進行她那種古怪的查證法子了麽?


    “我仔細瞧過了,不會錯的。”陳瀅繼續說道,並不因周遭氛圍的改變而有異動,仍舊一臉地平靜:“且我還能夠肯定,這頭發不是劉姑娘的,也不是那幾個會水的健婦的。這頭發在水裏浸泡的時間,至少超過兩個月。”


    這話一出,程氏身上的汗毛立時就豎起來了,旁觀的眾人此時亦是頭皮發緊。


    這種頭發之類的東西,很容易讓人有不好的聯想,有幾個膽小的姑娘,這時候臉兒都白了。


    “你……你胡說什麽?這……這分明就是水草!”說話的是劉夫人,語聲微有些顫抖:“我女兒的身上,哪裏……哪裏來的頭發?”


    她一麵否定了陳瀅的說辭,一麵便伸出手去,似欲摘取那幾根所謂的水草。


    可不知為什麽,她的手卻停在了半空,遲遲不曾落下,臉色也開始發白。


    那幾縷黑色的長絲,初看時的確像是水草,可是仔細看去,便能瞧見那顏色是純正的黑,而不是水草的那種黑中泛綠。


    確實很像是人的頭發。


    劉氏的麵色越發慘白,劉霜也停止了哭泣。


    這可憐的姑娘像是一時失去了反應,隻呆呆地看著鞋麵上那幾縷長而彎曲的黑絲,嘴唇微顫。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兒?”程氏終於開了口。


    她竭力維持著鎮定,強撐出一張笑臉來,嗔怪地看向了陳瀅:“你沒見過,不知道,那就是一種水草。這水裏種著蓮花兒呢,淤泥甚厚,水草自然也多些。”


    她一麵說,一麵便環視四周,笑著解釋地道:“我們府裏的碧荷開得這麽好,都是這些水草的功勞,若不然,大家也沒的花兒好賞了。”


    “很抱歉,郭夫人,我並不讚同你的觀點。”陳瀅完全沒給程氏麵子,說話間便站了起來,“刷”地從袖中掏出了一塊金光燦燦、寫著“神探”二字的金牌,高舉過頂。


    此舉大出眾人意外,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她,程氏更是一臉呆滯。


    陳瀅高舉金牌,環視四周,語聲清晰而肯定:“聖上禦賜金牌在此。我陳氏三女,以禦賜神探之名,在此聲明,這水底下,有死屍。”


    “轟”地一聲,水邊立時炸開了鍋。


    死屍?


    興濟伯府的碧荷塘裏,居然埋著屍首?且那屍首的頭發,還纏在了一位貴女的鞋子上?


    劉家母女齊齊白了臉,劉夫人搖搖欲墜,劉霜更是神經質地尖叫起來,一麵拚命將身子朝後閃,似是要躲開那鞋子上的頭發。


    陳瀅忙伸手按住她,向她擰了擰嘴角,露出了一個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別怕,我替你把這些死人頭發給弄下來。”


    她不笑還好,這一笑,劉霜立馬兩眼一翻,朝後便倒,竟是生生被陳瀅給嚇暈了。


    場中再度炸起一陣驚呼,好些人甚至認為那死人的頭發自己動了起來,直嚇得麵白唇青、連聲驚叫。


    那一刻,那些過往聽來的、看來的誌怪傳說,盡皆冒了出來,越想越叫人害怕,岸邊登時一片大亂,受了驚嚇的姑娘太太們有往回跑的,也有尖叫著就是挪不動腳的,嚇哭了的更是不在少數。還有人見劉霜暈過去了,想要趕過來瞧的,一時間人擠人、人碰人,直是亂成了一鍋粥。


    郭冰再也忍不下去了,猛地回身看向了陳瀅,張目怒道:“你有什麽毛……”


    “大姐姐,噤聲!”郭凝及時製止了她,一麵便將視線轉向了陳瀅高舉的那隻手。


    那麵禦賜的金牌,在午後的烈陽下熠熠生光,幾乎能晃花人的眼。


    在這電光石火間,郭冰陡然記起,這位陳三姑娘,乃是元嘉帝親口應下“便宜行事”的“神探”。


    連陛下都這樣說了,即便請長公主出麵,想必也震不住這位禦賜的“神探”。


    刹時間,郭冰麵色鐵青,視線飄向人群之外,便看見了並肩而立的王氏姐妹。


    一塊禦賜金牌,再加上一個王家,興濟伯府今日可算是倒了血黴,竟把這兩尊神給請了過來,如今就是要趕她們走,那也是不成的了。


    與郭冰同樣麵色難看的,還有程氏。


    她回首看了看小花廳的方向,思忖片刻,召手喚過一個管事媽媽,低低地吩咐了她幾句,那媽媽便匆匆去了。


    程氏擰著眉頭,重又回身看向陳瀅。


    此時,陳瀅正戴著古代版自製手套,小心地從劉霜的鞋麵兒上摘取那幾根發絲。


    劉霜暈了過去,這也算是給了陳瀅一點便利,能夠毫無阻礙地收集證據。


    至於劉夫人,她此刻已是嚇得六神無主,隻曉得抱著女兒哭,哪裏還顧得上陳瀅?


    將那幾根頭發取下來之後,陳瀅便迎著光細細端詳。


    鑒於這個時代男女皆留長發的風俗,她暫且還不能從這幾根頭發上推測屍體的性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具屍首一定還在水中,因為在頭發的根部,陳瀅發現了幾粒細小的絮狀物,有點像是皮膚組織。


    陳瀅習慣性地擰了擰嘴角。


    一般說來,屍體腐爛的速度依次為:空氣一、水中二、地底八。


    也就是說,暴露在空氣中的屍體,其腐爛的速度是最快的,次之為水中,最慢的則是地底。


    當然,這也不能一概而論。如果是在極深的水底,比如接近零度的深海,屍體反倒會停止腐爛,得以較好地保存。在現代時,失事的庫爾斯克號潛艇在沉入水中一年之後,還曾搜出過幾名船員的完整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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