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後的麵色漸漸舒緩,司徒皇後亦是一臉欣然。


    侍寢的嬪妃們並不能於自己的住處接駕,而是須得乘步輦前往建章宮侍駕。那一帶盤查極嚴,想必那個刺客根本無法靠近,於是才會將行刺地點定在了守備不夠嚴密的長秋殿。


    “結合上述三點,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陳瀅最後說道:“幕後之人雖精於計算,但實力有限,後勁明顯不足。因此臣女才說,兩位娘娘不必太過憂慮,那人應該沒有餘力再來一次行刺了。”


    這分析無疑是令人欣慰的,蕭太後便彎唇點了點頭:“這孩子說起事兒來,倒真是頭頭是道。”


    司徒皇後笑得愈加柔和,讚同地道:“母後說得對。兒臣也瞧著這孩子討人喜歡。”


    說話間,她便拍了拍手,立時便有宮女碎步上前,捧過來一隻墊著絲絨的托盤,盤上放一根玉釵,乃是由上好碧玉所製,剔透得如一汪清波,上頭精雕著文王訪賢的紋樣。


    “乖孩子,拿著罷。”司徒皇後示意宮女將托盤送到陳瀅跟前,柔聲語道。


    陳瀅知曉這是皇後娘娘的賞賜,卻之不恭,便大大方方地接了。


    那廂太後瞧見了,便也叫人搬來了一匣子宮裏新造的象牙手釧兒,賞了陳瀅,笑道:“好歹你也進宮一趟,回去後總要給家中姐妹們說道說道。這匣子手釧兒是南邊兒今年的新樣式,不拘是你自己戴還是送人,皆是上好的。”


    蕭太後考慮得如此周到,陳瀅自是感激不盡,於是便也謝了賞。


    蕭太後向她笑了笑,便對司徒皇後端起了茶盞,笑道:“我瞧著你也怪累的,快回宮歇著去罷。”說著便又看向了陳瀅,麵上含笑:“哀家坐了這半晌,有些乏了,三丫頭陪哀家去外頭走走。”


    太後娘娘這是在變相地逐客,司徒皇後自然不好再坐,隻得含笑起身道:“謝母後垂愛,兒臣正覺著累呢。”


    蕭太後便掩唇而笑:“回去後告訴陛下,叫他這幾日都別來了,養好身子才是正經。”


    “兒臣省得。母後也莫要太勞神才是。”司徒皇後語聲溫柔,說罷便轉向了陳瀅,向她送去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陳瀅明白她的意思,知道蕭太後今日應該不會再有什麽行動了,心下自安。


    恭送司徒皇後離開後,蕭太後便站了起來,漫不經心地道:“去花園走走罷,那裏樹多,涼爽些。”


    陳瀅垂首應是,便跟在一群宮人的後頭走出了正殿。


    台磯之上,陽光潑潑灑灑當頭照著,將那石階映得白亮。一行人拾級而下,卻並未如陳瀅料想的那樣徑直向前,而是自曲廊轉上了一條青石板路。


    直到那一刻,陳瀅方才知曉,蕭太後所說的花園,並非禦花園,而是昨日鄭朝珠帶她去過的那一處。


    石板路上綠影參差,路的兩側植著一列水杉並一列桐樹,那遍地綠蔭便是梧桐投下的,行走其間時,果然涼爽了許多。


    陳瀅款步而行,時而從容四顧,欣賞周遭景致,至於蕭太後在側與否,並不能影響她的心境。


    往後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來後宮,到底這也是大楚朝頂極的皇家園林,值得她付出時間好生品味


    一路上,蕭太後始終一言不發,陳瀅於是便也默然。一老一少兩個身影,漫步於扶疏的花木間,襯著四周柳風搖翠、荷露滴珠,這安靜便也顯得怡然起來。


    再走了一段路,陳瀅便察覺,蕭太後所行的方向,恰是昨日通往山石子洞的那條小徑。


    看起來,昨日之事,太後娘娘還是知道了,而她將陳瀅帶到此處的原因,亦不言自明。


    便在陳瀅如此作想之時,忽聽遠處傳來“咿呀”一聲門響,旋即便有足音輕悄,間次響起,聽來正是宮人們行路時的聲音。


    她不由心頭微凜,抬頭望去,目力所及之處,是一片華麗的朱裳翠裙,那道神秘的朱漆小門,此時竟是洞開,十餘名宮人自其中魚貫而出。


    “真巧。”蕭太後以極輕的語聲說道,語中似含了幾分譏誚。


    此時,那隊宮人已然分列於月洞門的兩側,一個穿泥金綃紗裙、戴九珠金鳳釵的美人兒,飄飄灑灑地行了出來。


    “姐姐今兒也來了,真是巧得很。”甫一見蕭太後,那美人兒立時遠遠笑道,語聲滴嚦如珠落玉盤,竟是說不出地好聽,說著話她已是快步上前,發上珠釵隨步履晃動,“颯颯”輕響,仿若帶著某種韻律。


    蕭太後立在原處未動,語聲卻是隨後響起,溫和親切,再不見方才的那一絲譏嘲:“聽聞妹妹身子不適,哀家委實擔心了好幾日,今見妹妹健步如飛、麵色紅潤,哀家這心才徹底放下了。妹妹想是大好了罷?”


    言語往還之間,那美婦已然行至蕭太後身前,腳步一頓,再一提,上前半步,輕攜裙擺,屈身一禮。


    大片的裙幅鋪散在她周身,泥金襯著碧草,金釵映著綠水,這一屈身間的風情,直若春花初綻,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何謂美人折腰,陳瀅這回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一時間不由有些神馳。


    若說蕭太後是美人遲暮,則眼前這美人雖然年紀也已不小,卻猶自有著少女的天真,而那天真裏又摻著一分風流、三分灑然、五分自在,直叫人見之難忘。


    “喲,這小姑娘是誰家的?生得好生幹淨。”那美人一禮而罷,從容直身,視線掃過陳瀅,遂掩唇笑語。


    陳瀅上前見禮,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稱呼,好在蕭太後的語聲及時響起,也算是解了她的圍。


    “這是哀家的異姓妹妹,姓吳,你喚一聲太妃娘娘便是。”蕭太後說道,聲音間聽不出喜怒。


    陳瀅心下了然,嘴角不自覺地便往旁擰了擰。


    這位吳太妃,想必就是昨日蕭太後意圖構陷的另一方了。


    陳瀅微蹙著眉心,回憶著許老夫人此前交代的那些消息。


    說起來,吳太妃也是跟隨先帝多年的寵妃了,當年亦曾豔冠後宮,風頭直逼蕭太後。隻是她在子嗣上頭卻有些不好,雖也有過幾次身孕,卻始終不曾得個一男半女,因此到得年華漸長時,先帝待她便也平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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