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尚未結束,兩位人間最強者,看起來也並沒有將自己的最強實力拿出來。


    柳巷按住劍柄的那一刻,這才是大戰的真正開始。


    至於之後的那萬柄長劍何時動,武帝的法相又會在什麽時候生出來,這些都是很難讓旁人知道的。


    但是當柳巷拔劍出鞘的時候,所有觀戰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衝天劍氣,攪得雲海翻騰。


    武帝身處那個巨大的旋渦之下,看著對麵光景,也有些神情微變。


    柳巷這一番攪動雲海,便有不知道多少霞光照射下來,本來已經是黃昏,雲海都被殘陽映照得如同鮮血一般,當柳巷的劍氣衝破雲海之後,這殘陽便落到了人間,和武帝的那個如同地獄一般的景象成就對峙之態。


    兩邊界限分明。


    柳巷也不管,提著劍便掠向了武帝,武帝隨即也跟著掠來,兩人在交界處,刀劍相撞!


    磅礴的妖氣和劍氣碰撞,就像是一顆巨大無比的石頭被人扔進了湖麵。


    砰地一聲巨響。


    九天之上,罡風淩厲。


    無數氣浪在四周。


    這氣浪不僅能夠絞殺飛鳥,隻怕是滄海修士也難以堅持。


    柳巷往前遞出一劍,劍光從劍尖處迸發出去,手中長劍的劍氣暴漲,無數道青色劍氣在這裏泛濫,武帝的一刀斬開柳巷的長劍,刀光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潔。


    但下一刻,便又變得如同烈日一般。


    這便是明月。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柳巷神情嚴肅,他是山河第一人,這輩子和人對敵,便從未出現過如今這樣。


    他的四周到處都是妖氣和刀光,一但應付不好,便很有可能被刀光所傷,像是他們這樣的層次大戰,一旦是受了傷,之後便有可能步步受挫。


    所以誰也不願意率先受傷。


    這是兩個在滄海裏走得最遠的男人。


    世間再也找不出一個人境界能夠和這兩位相提並論的人。


    武帝一隻手再度捏碎一道劍光,然後問道:“你一分為二去尋長生,有幾分可能?”


    兩人雖然還是在傾力廝殺,但是這廝殺之餘,仍舊可以張口說話。


    就如同現在這般。


    柳巷扯過一縷刀光,然後說道:“既然走到滄海盡頭不能再前行,便隻能獨辟蹊徑,一分為二其實是兩人同源,當這兩人都是滄海盡頭之後,再回歸一體,自然便能再前行一步。”


    這雖然是李扶搖提出來的想法,但是也隻有柳巷和武帝這樣的人能夠去想這裏麵到底有幾分問題,和有幾分成功的可能。


    武帝一點便透。


    他大袖一招,攬來不知道多少妖氣,然後便說道:“如此是有機會,就是有兩點不能保證,頭一點就是分出去的那個人到底有沒有可能成為滄海,至於第二點,便是最後合二為一到底是誰做主。”


    這便是兩點問題。


    也是最重要的兩點問題。


    柳巷一劍斬開積蓄在身前的那團妖氣,然後劍光便落到了武帝的衣袍上。


    那件黑色衣袍,上麵有著無數花紋,在遇到這道劍光的時候,光芒大作,很快便消散了那些劍光。


    “用冰海岸邊的寒蟬吐絲做的,還是能攔下你幾劍。”


    武帝神情微變,伸手按在了柳巷的肩膀上,無數妖氣從掌心處湧出,這些妖氣不管是要順著柳巷的經脈去到柳巷的靈府,還是說直接便要摧毀柳巷的身軀,都是十分厲害的手段。


    柳巷身前散發出了些光芒。


    但還是沒有能掙脫開武帝的那隻大手。


    柳巷幹脆放棄掙脫這隻手的打算,而是讓不知道多少劍光從自己的肩膀處迸發出來,帶著劍氣。


    劍意豐沛這個詞,用在世間絕大多數劍士身上,都可以勉強說上一說。


    但要是這個詞隻能用在一個人身上,那就隻能用在柳巷身上。


    他的劍,是世間最強,不管是誰,都沒有辦法抹殺。


    劍光照亮了整個天幕,然後便有許多落到了武帝的手上,僅僅片刻,武帝的手裏便生出了不知道多少傷口。


    那些都是劍痕。


    那些細微的傷口在緩緩變大,是因為傷口裏有著劍氣,這些劍氣不除去,武帝便要很麻煩。


    隻是武帝對此並沒有太在意,他在意的就是他袖子那塊布料。


    那件衣袍是寒蟬吐出的絲所做,算是這個世間最為堅硬的一件法寶。


    但是還擋不住柳巷的劍。


    武帝看著柳巷,忽然笑了起來,“原來你這麽強。”


    是啊,原來你這麽強。


    之前說修士們對於武帝這座高山有多高,風景有多好,都隻能猜測,其實武帝對於柳巷,也隻能是猜測。


    他的確是不知道柳巷有多強,隻能通過猜測。


    現在卻是發現,自己想象中的柳巷,其實不是現在的柳巷。


    他一位柳巷不管怎麽強,都還要差去他一線,但是現在看來,柳巷不差那一線,和他在伯仲之間。


    當然,同樣的感受其實也在柳巷心裏生出,他也如同武帝那般想。


    這才是天幕之下的最強兩人。


    武帝收回大手,重新握住刀柄,對著柳巷一刀斬出,無比磅礴的刀氣斬開柳巷身後的一座高山,尚未停息,更是蔓延而去,不知道幾萬裏。


    劍仙一劍,最強者便能有九萬裏之遙。


    他境界足以和柳巷相比,一刀劈


    砍而出,能有幾萬裏也在情理之中。


    兩人在雲海之下交戰,這一戰已經波及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了。


    李扶搖抬頭看著那一片天空,想著那萬柄長劍什麽時候會離開天幕,也想著武帝什麽時候會撐開法相。


    在劍山外圍的大妖們看著那一幕,便生出了很多別的心思。


    這裏之後又來了一位大妖,將妖土裏發生的事情已經告訴了他們。


    那位女帝斬殺了帝師,拿回了天妖令,並且用天妖令傳下了第二道命令。


    那便是不能讓那些妖族大軍再度南下,沒有出妖土的,隻能守在妖土邊境。


    至於已經南下的,也已經派人去通知返回北方了。


    這場大戰在最短的時間裏都幾乎便要停下來。


    這已經是葉笙歌所能夠做的所有東西了。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大妖們沒有立即做些什麽,在觀看了那場大戰之後,才總算有人開口了,“諸位覺得陛下到底有幾分勝算?”


    武帝的勝算,才是大戰是打還是言和的根本。


    另外一位大妖說道:“陛下功參造化,世間無敵,定然要勝過柳巷那匹夫。”


    最開始的那位大妖聽著這番話,冷聲道:“既然說陛下定然能夠勝過柳巷,那我們現在便攻上劍山,斬殺了那些劍仙便是。”


    “這……”


    有大妖猶豫道:“若是陛下惱了,隻怕不好,陛下說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戰,而且還是和柳巷,此刻要是我們出手,隻怕陛下會不喜……”


    “陛下即便是萬妖之主,但是這是為了我妖族大義,隻怕陛下也會在意大局!”


    現在說話的這一位,是妖族,是帝師也極其信任的妖君,帝師現在雖然已經死去了,但是他還是很想完成帝師的遺願。


    隻是這句話一說出來,便被另外一位妖君深深看了一眼,冷聲道:“現在陛下還沒死,誰不敢不理會陛下的旨意?”


    武帝雖然在位的三百多年裏,並沒有多少時間出現在世人的視線裏,但是妖族一直都是個強者為尊的地方,武帝既然能夠成為妖帝,既然能成為這個天幕下最強的人之一。


    便一定會有一大波追隨者。


    不用武帝多說,自然便會有那麽好些人願意去為武帝而死。


    “陛下還在,那一切便隻能聽陛下的。”


    有人一錘定音。


    隻是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要是武帝現在之後離開人間了,那便要看他們的了。


    人間多事。


    ……


    ……


    武帝攔下一劍之後,總算是露出了些疲態,他看著柳巷,說道:“來些真的吧。”


    之前那些手段,在旁人看來,都已經是絕世手段了,但在武帝嘴裏,似乎還算是有餘地。


    柳巷想了想,說了句好。


    說了這個好字。


    武帝便開始緩慢變大,很快一尊巨大的法相便出現在這裏,這尊法相隻怕有數百丈之高,看著便如同一尊絕世魔神,九天十地,不管什麽,似乎便是這尊魔神隻手便能斬殺的。


    之前武帝在這個巨大旋渦裏顯得很小,現在卻是變得十分之大。


    武帝變得十分高大,那一襲黑袍,便遮擋了整個天空,如果說之前那天幕上的萬柄長劍,幾乎便算得上是遮天蔽日,那麽現在武帝這尊法相,才是真正的遮擋天日。


    那就像是一團黑雲,遮擋了一切。


    沒有什麽能夠透過這一團黑雲。


    在那尊巨大法相之前,柳巷便顯得極度渺小,但是他雖然看著小,但是他有劍。


    有很多劍。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一柄劍開始動了,隨著那柄劍開始動了之後,雲海前,那萬柄飛劍,都跟著動了。


    那是無數劍開始動。


    劍氣滔天,劍意更是不知道有多豐沛。


    那些劍如同一條條長龍,朝著武帝的巨大法相而去。


    柳巷的手段不止這麽些劍,但是這麽些劍,一定是他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飛劍如同蝗群過境。


    武帝大手一揮,便握住好些長劍,一用力,便折斷不知道多少。


    天地之間充滿了劍的哀鳴之聲。


    山頂的那幾位劍仙聽著這些哀鳴聲,也有些動容,劍是劍士視如生命的東西。


    當然,除去哀鳴聲之外,還有別的劍鳴聲生出,這些劍有的是劍塚裏已經殘了的劍,他們若不是被柳巷帶出來,或許這一輩子都隻能呆在劍塚裏,隻能在劍塚裏哀鳴,再也見不到下一位主人。


    至於在洗劍池裏的那些劍,有些是新鑄出來的,有些是劍道前輩的身後之物。


    他們有些有過一位或者多位主人,不知道經曆過多少大戰,但是從來沒有一柄劍遇見過的敵手有像是武帝這樣強大的。


    所以它們也有戰意。


    那些劍鳴聲便是它們吹響的號角。


    無數劍意在雲海裏,無數劍意在裏麵翻騰。


    劍光不斷的生出。


    柳巷隨手握住一柄劍,又隨手一劍扔出。


    那些長劍有些被折斷,有些被擊飛,都落到了地麵。


    武帝神情冷漠,看著這一切。


    柳巷說道:“看劍。”


    之前他便說過一句看劍,現在又說了一句。


    這一次,真的再次出劍。


    無數斷劍殘劍從那些滾落的地方重新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那些


    劍或許隻有半柄,或許隻有一截劍身。


    但是很快便來到天幕……


    所有劍都聚在了一起,然後便出現了一柄巨大無比的長劍。


    那柄長劍一定會是這整個世間最大的劍。


    柳巷一躍而上,站在劍身之上。


    然後看著武帝說道:“看看我這一劍,如何?”


    武帝點頭,但沒有說話。


    他和柳巷,其實不僅僅是對手,也更算是知己,境界到了他們那個層次,這個世間其餘人都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麽,隻有他們兩人可以互相明白。


    武帝在接這一劍前,冷然道:“老師知道怎麽解決功法的問題,其實朕也知道,朕隻要不往前麵走一步,便沒有問題,隻是長生在前,誰又能忍得住?若不是人間還有你柳巷,我早已經一步跨出去了。”


    長生無望,這種事情,是最痛苦的。


    但是武帝這樣驕傲的人,也一定會去試試。


    今日這一戰,若是他勝過柳巷,便一定會往前再走一步,若是他輸了,那便萬事皆休。


    勝過柳巷,便算是在人間了無牽掛了。


    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隻是柳巷太強了,讓武帝也不覺得一定能夠勝過。


    尤其是現在的柳巷。


    他站在那柄巨大的長劍上,朝著武帝一劍而過。


    劍氣早已經散亂,劍尖更是已經抵到了武帝的胸膛。


    那襲黑袍開始寸寸撕裂。


    武帝的大手放在了劍身上。


    以往都是一隻,現在卻是兩隻。


    兩隻大手握住那柄巨劍。


    無數磅礴的妖氣就在他的掌心裏生出,然後滅絕。


    那幅景象,若是讓外人看到,那些人也是一定會震驚不已的。


    這是屬於這個世間最強者的境界,是純粹的大道氣息。


    柳巷站在劍柄處,對著武帝說道:“這裏離你,差不多還有百丈距離。”


    世人皆說,世間劍士,一丈之內,都是死地。


    但他哪裏是普通的劍士。


    他可是柳巷!


    百丈之內,猶是死地!


    武帝哈哈大笑,聲震四野。


    隻是一刻之後,便明白了柳巷這句話的意思。


    武帝鬆開握住巨劍的手,這一次大手朝著柳巷探去。


    那柄巨劍撞向武帝胸口,武帝也在往前而行。


    隻聽得砰然的一聲,巨劍在開始寸寸斷裂,雖然武帝胸口也算是血肉模糊,但是他的那隻大手似乎便已經要按到了柳巷的身軀。


    柳巨劍斷裂,尚且沒有能重傷到武帝。


    柳巷還能做些什麽?


    他握住手中的那柄三兩,朝著前麵走了過去。


    這一番較量,至少有一件事可以明了,那就是柳巷比之武帝,還是在伯仲之間。


    柳巷瘋狂調動靈府裏的劍氣,手中長劍劍氣暴漲,隻是在武帝這尊巨大的法相麵前,的確還很小。


    柳巷一劍斬向那隻大手,大手瞬間血流如注,隻是柳巷也被武帝的另外一隻大手砸中。


    劍光也好,還是說妖氣也好,在這個時候,都開始消散。


    這是說明兩位滄海修士都已經開始力竭了。


    柳巷被一隻大手打中,卻是立而不倒,整個人如同一尊雕塑,朝著武帝遞出一劍。


    那一劍準確無誤的刺中了武帝的胸膛,但是好像卻不能繼續往前刺去。


    武帝的大手也有些無力了,但是還是打在了柳巷身上。


    兩個人的都遭受了重創。


    天邊的異象都消散了些。


    武帝看著柳巷,柳巷也看著武帝。


    武帝說道:“你還能遞出一劍嗎?”


    柳巷搖頭。


    武帝哈哈大笑,“那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有很多層意思。


    在這裏便是最簡單的一種。


    就是結束吧。


    怎麽結束?


    是一個人死,還是兩個人死?


    柳巷說道:“有機會再打過。”


    武帝沒說話,隻是整個人好像都失去了生機,朝著身後倒去。


    而柳巷也同那些碎裂的長劍滾落下去。


    無數劍在哀鳴。


    天邊響起了雷聲。


    若是一個滄海離開人間便有一場血雨,那麽像是柳巷和武帝這樣的人離開人間,會有什麽動靜?


    或許那是整個世間的哀傷。


    ……


    ……


    這場血雨一直不停歇。


    在邊境上無數的妖族大軍都已經看著南方,有的人眼裏滿是戰意,有的人卻神情複雜。


    但不管是怎麽,都再沒有人能夠南下一步。


    他們不知道現在山河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麽。


    隻是在等。


    或許是等著另外的妖族大軍歸來,也或者是等著劍士們殺到這裏。


    等待是最漫長的事物。


    會讓人消磨一切耐心。


    這樣往往會使人癲狂。


    隻是現在,即便癲狂,也要等。


    沒有誰能夠往前一步。


    因為遠處的山上,站著一個白裙女子,她麵朝南方,神情平淡。


    所有人都看著她的背影。


    所有人都要等她的決斷。


    武帝離開人間之後,妖土還有一位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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