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盞燈籠很奇怪。


    朝風塵也不知道有多奇怪,所以話題就此便打住,他看向遠處,精神不太好,“事情等結束了之後再說,現在我們做點別的。”


    朝風塵認真說道:“城裏的事情,我和許吏能夠解決,但是城外那座客棧,需要你。”


    城外的沙漠之中,有一間客棧,那間客棧叫做此間客棧,傳言是某位在山河裏殺人不眨眼的邪道修士開的,是比城裏的高手們還要不好招惹的存在。


    李扶搖皺眉道:“朝先生要我攔下那位登樓修士?”


    朝風塵說道:“雲端之上的聖人們沒有介入此事之前,人間之事,便是這一環最重要,你已經入了春秋,即便不能斬殺那人,想來也應當能攔下他才是,此事隻能交到你的手裏了。”


    李扶搖皺眉問道:“那葉笙歌呢?”


    朝風塵有點奇怪的看了李扶搖一眼,“她的命我幫你看著。”


    李扶搖朝著朝風塵認真行禮,然後轉身便走,不再多問。


    人間之事,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那便該出劍的時候,就出劍。


    朝風塵在他背後說道:“此事結束之後,便直到靈山,你問過那個問題,不管有沒有答案,便該回山河那邊了,不要在佛土多留。”


    李扶搖招招手,示意知道了。


    ……


    ……


    陰雲密布的天日,不是聚雨城裏而已,還有聚雨城外,江川還在客棧的櫃台上趴著打瞌睡,這個時候客棧裏的酒客已經不多。


    有的剛從城裏出來,一踏進這間客棧便開始說起城裏發生的事,說起那座沉斜觀被兩個年輕人拆了大門,說起現在聚雨城裏,真的算是動蕩不安。


    這些話全部都落到了江川的耳朵裏,他隻是抬了抬頭,什麽都沒有說,片刻之後,這才在身後的酒架上拿出一壇子酒,自顧自倒了些。


    隻是不曾入喉。


    酒客們在談著那個一身青衫,背著劍匣的年輕人是不是那種正統的劍士,但很快便有人持反對意見,依他所說,這哪裏有什麽正統劍士是背著劍匣的,所以不可能。


    另外一人得此金玉良言,便恍然大悟,連連說著自己糊塗了,借此喝了好些酒。


    江川這才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嘖嘖笑道:“不管怎麽說,這酒還是真的。”


    這言語聲音不大,沒能讓外人聽了去,隻怕也沒有幾個外人想要去聽。


    江川喝了酒,不知道為何便生出了些怒氣,看著這裏還在喝酒的酒客們吼道:“都他娘的快滾,不滾等會兒都得沒命!”


    這倒是個十分新奇的說法,這些酒客在這裏喝了不止一次酒,從來沒有看到江川這個樣子過。


    江川看著他們無動於衷,也不廢話,隻是提起酒壇子便往他們身上砸去,一壇又一壇酒落到那些酒客身上,奇怪的是,他們都是境界不低的修士,可為什麽,沒有一個人能躲過這些酒壇子。


    他們紛紛被砸中,整個客棧裏都是酒香。


    這個時候,


    似乎江川還沒有消氣,他指著門口,怒道:“還不快滾?”


    “江川,你……”


    江川不再廢話,隻是身形一動,便到了其中一人身前,一隻手掐住那人的咽喉,隻是輕輕一扭,那位境界在太清境的修士,便當場被他掐斷了脖子,整個場景,看著極為駭人。


    這間客棧裏的夥計江川,之前雖然脾氣是有些不太好,但是誰也沒有想過,他是一個境界高深的修士。


    這一伸手便掐斷一位太清境修士脖子,可不是一般的朝暮境能夠做出來的。


    江川冷冷在眾人臉上掃過,沒有說話,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刻骨寒意。


    如墜冰窟!


    這一次不用江川再開口,所有人都朝著客棧外跑去,隻是片刻,便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再在這裏待下去,便要將性命都斷送在這裏,誰還敢留在這裏?


    整個客棧空空蕩蕩。


    江川一個人拿起一壇子酒,靜靜的等著某人。


    直到不久之後,某人推門而入。


    那人一身青衫,背著劍匣,腰間懸著一柄長劍,看著不倫不類,但是又不覺得太奇怪。


    這個人不是李扶搖還能是誰?


    此刻的客棧裏,一片狼藉。


    李扶搖站在門口,看著江川說道:“都弄成這樣了,那位東家會怎麽想呢?”


    “東家對銀子沒有什麽想法,即便是這客棧,也不過當成玩意兒罷了,即便毀去了,也不重要。”


    江川顯得很淡然。


    李扶搖笑道:“那依著你來說,東家什麽都不想要,什開這個客棧幹什麽?”


    江川惆悵道:“沒辦法,身為棋子,便一定要有棋子的覺悟,若是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就會死得很慘,東家很清楚,所以這些年裏,一直恪守本分。”


    李扶搖搖頭道:“一個登樓修士,怎麽活得這麽憋屈?”


    江川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他冷笑道:“就算是朝青秋這樣的人又怎麽樣,不還是活得不自在?你還說一個登樓修士,就連滄海修士都不得自由,一個登樓,有什麽資格去說自在?”


    李扶搖歎息道:“自在這個事情,不關境界的時候,隻關自己,你想想,要是朝劍仙不為劍士一脈考慮,他要做什麽,自然就能做什麽,就拿我們現在來看,倘若你活的像是葉笙歌這樣,想做什麽便去做,即便有人攔下也不管,無非便是死而已,即便是死,不也是自由的?”


    說到自由,葉笙歌的確便很有發言權。


    江川冷哼道:“不管如何,你我都不得自由。”


    李扶搖哦了一聲,懶得多說,隻是穿過那些酒壇碎片,自顧自給自己拿了一壇酒,歎息道:“我是來找東家的。”


    “你找他做什麽?”江川沒好氣的說道:“他可不怎麽喜歡見客。”


    李扶搖說道:“有位長輩說讓我來看著他,所以我便來了,但我想要看著他,首先要見到他才行。”


    江川先是皺了皺眉,然後很快說道:“你是不讓他去


    聚雨城裏,隻是你來晚了,東家早就離開這裏去聚雨城了。”


    李扶搖喝了口酒,沒有急著說話,但很快還是發出了聲音,“東家要是走了,我還來這裏做什麽?”


    江川尖叫出聲,“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你能找到東家這樣的人?”


    東家這樣的人,東家到底是哪樣的人,這一直是個秘密,沒有太多人知道,畢竟那位都是活在傳說中的人物,哪裏有人真的知道東家是誰?


    李扶搖解下腰間的佩劍青絲放在桌麵上,還是開門見山了,“這客棧隻有你一個人,你不是東家誰是東家?”


    這便是一語中的,其實早在第一次進入這客棧的時候,李扶搖便知道江川就是他嘴裏的東家了,因為他對待這座客棧實在是太過隨意,一點都不珍惜,這種情況下,一般都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如同他說的那樣,東家根本不在意這間客棧,至於這客棧成了什麽樣,自然也不會管。


    但是既然之前江川說不能有人在客棧裏殺人,這一點就說不通,而第二種可能便是,江川就是東家,隻有他是東家,他才能如此隨意去做些事情。


    不計後果。


    因為本來就沒有後果。


    江川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看著李扶搖說道:“從來沒有人看出來我就是我。”


    “你看出來了。”


    李扶搖喝著酒,隨意說道:“可能是因為我和酒樓掌櫃的之類打交道實在不少的緣故。”


    當初他在白魚鎮,說了好幾年的書,自然便知道這些事情,後來又在秋風鎮,說了好些年的書,自然更清楚。


    夥計什麽樣,掌櫃的什麽樣,他都清楚。


    江川說道:“那你這個春秋境,還敢來看著我?”


    李扶搖有些無奈的開口說道:“你們是不是在佛土待得時間太久了,真的消息閉塞了,我這麽一個人,你們當真不知道我是誰?”


    李扶搖的名字在山河那邊,在妖土那邊都十分響亮,他在青天城的城頭斬殺一眾妖族的年輕人,後來在劍山大戰孟晉,還不用說之前在小園城和雲端聖人一戰,但是在佛土便好像人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一樣。


    江川有些怪異的看了李扶搖一眼,很快便說道:“之前你說的林紅燭,我認識他,其實不止是認識他,很多年前,我和他齊名。”


    他叫林紅燭,而我叫江川。


    我不叫江川,其實他真的叫江小白。


    這是個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名字。


    因為太溫和,太平和,不適合做一個邪道高手的名字,就像是王富貴一樣,太俗氣,不適合做一個讀書人的名字。


    可是名字是爹娘取的,又不是人人都像是朝青秋這樣,有了這麽個名字,也成了這世間最無敵的劍仙。


    “很多年前,山河那邊的人,其實不叫我的名字,不是因為我的名字不好聽,而是因為他們更覺得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所以他們都叫我白魔。”


    “恕我直言,這個名字不如江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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