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劍山發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便已經很令人震撼,但誰也想不到,最為震撼的事情,不是之前的那些事情,而是現如今正在發生的。


    李扶搖當著整座劍山的弟子,對著孟晉這個登樓劍士說,他要向孟晉出劍。


    李扶搖是什麽人,他或許是這個世間最為驚豔的年輕劍士,或許是以後的劍仙,但不管怎麽或許,他現如今就是一個朝暮劍士。


    境界比之孟晉,中間要差去一個春秋境。


    之前陳嵊對著孟晉出劍的時候,大家都看在眼裏,知道就連春秋境界的陳嵊,都沒有半點勝算,既然陳嵊都沒有勝算,現在在朝暮境的李扶搖,恐怕也是如此。


    沒有人覺得他麵對孟晉會有勝算,他們兩個人相差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孟晉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是一般的劍山弟子,他是登樓境界的劍士,光是憑自己那雙眼睛一看,便知道此刻李扶搖的境界便該是在登樓,雖然不知道是用了什麽秘法,但是這短暫維持境界並不太難。


    既然都是登樓,自然會有一戰之力。


    孟晉渾濁的眼神落到李扶搖身上,蒼老的聲音就像這秋天的落葉一般滄桑,“你要和我比劍,或許便會死在我的劍下,你若是不做這些蠢事,以後是有可能成為滄海的。”


    孟晉的聲音不大,但是還是能讓很多劍士都聽見,能成為一位滄海劍仙是什麽概念,這並非是光有天資便有的。


    這個世間千萬劍士,恐怕也沒有多少人能說有滄海可能。


    李扶搖說道:“師祖隻要想做這個劍山掌教,那便要問過我的劍答應與否,我之前也說了,我是劍山客卿,我不同意重立掌教,這劍山就不能有新掌教。”


    這句話已經把事情說死了,他是劍山客卿,還是那種獨一份,若是講道理,他便是最有道理的那個人,不講道理的時候,他便拔劍,也不見得會輸。


    他之前在小園城一戰的時候,有數位劍仙的劍氣都在他的靈府裏,和雲端葉聖一戰,李扶搖用去大半,剩下的又有些用來修複傷勢,最後剩下這點劍氣,已經不足以讓他能短暫成為一位滄海劍仙了,隻能短暫進入登樓境界,和之前已經進行過一場大戰的孟晉一戰了。


    孟晉和落千言的一場生死之戰,定然是對這位登樓劍士有過很嚴重的消耗,之後又耗費劍氣將陳嵊擊敗,現在的孟晉恐怕隻剩下五分實力而已了。


    李扶搖是絕對可以一戰的。


    而且甚至會有可能會戰而勝之。


    話說太多的都是反派,李扶搖不是反派,因此便不再多說話,隻是伸手握住了那柄一直懸停的草漸青。


    通體青綠的草漸青被李扶搖握在手中之後,隻是瞬間便劍氣充盈,通體變得更綠。


    明月很自覺的從劍匣裏掠出,懸停到李扶搖身側,要不是劍十九至今都還在葉聖的鎮妖碗裏,李扶搖此刻便可懸停兩柄劍了。


    此刻手持草漸青,青絲劍在腰間微微顫鳴,似乎便有些不滿。


    不滿歸不滿,李扶搖卻沒有理會。


    劍氣充盈山道,李扶搖心神全部都放在了這上麵,孟晉微微歎了一口氣,手指合並,有一道劍訣捏出,然後天外便起了驚雷。


    他作為劍山當初的掌教,境界高妙,所知劍法之多,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就像是這一劍天雷引,是記載在劍山典籍中的無上劍法,修煉起來極為有難度,但是孟晉卻能不用劍便施展出來,這份功力沒有個數百年,隻怕是很難達到。


    滿天劍氣匯聚到一點,然後劍氣衝上雲霄,便引來了這一陣紫雷。


    隻聽見雲端雷聲陣陣,雲海翻騰,看著便極為駭人,山上不乏有見識高遠的弟子,看見這幅場景,失聲道:“天雷引!”


    天雷引,這不是普通的劍招,殺力極大,一般的劍士根本抵擋不住。


    更何況李扶搖隻有朝暮境而已。


    麵對這雲端紫雷,李扶搖能有什麽招架之力?


    李扶搖仰頭看天,沉默片刻之後,便是一劍斬出,青色的劍光劃破雲層,落到雲海之上。


    這天雷一旦形成,落入劍山,威勢肯定要比現在更強,到時候應對起來肯定是極為困難,既然是這樣,不如現在便將天雷擊破,不讓事情發生。


    李扶搖深吸一口氣,劍光沿著雲層往上,很快便進入雲海之中,沒入雲海之後,一陣青光出現,看著便讓人覺得恐懼。


    李扶搖畢竟在雲端和葉聖有過大戰,在麵對這登樓劍招的時候,自然不會生出半點畏懼之意,這便是之前在雲海之中大戰的好處之一。


    蒼鷹見慣了長空的遼闊,到了低處,自然不會生出半點訝異。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孟晉抬頭看了一眼雲海裏的景象,然後看著李扶搖說道:“你的境界是假的,但是劍道好像有些真,像是你這個年紀,有這個成就,我不得不說你很厲害。”


    孟晉很少誇人,他這輩子畢竟除了想著長生之外,再沒有想過別的事情。


    李扶搖輕聲道:“師祖已經到了登樓之巔,不想著往前走一步,去尋大自在,偏偏要被旁人所


    左右,真的不太適合練劍。”


    聽到這一番話,孟晉不怒反笑,“你才練劍多久,便說我不適合練劍。”


    李扶搖提著劍,看著那些劍山弟子,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師祖這樣做,本來便不算是對的,但師祖心裏卻不以為意,怪不得還不能登臨滄海。”


    孟晉之前嚐試過要破開滄海,但是後來卻失敗了,之後的數百年裏,他便沒有再想過要破境的事情,那個時候他想的是要怎麽活著,可是直到後麵被某位聖人在北海邊打敗。


    讓他成了一條走狗之後,孟晉便開始想了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裏,有懊惱,若是當初他便是一位劍仙了,那麽這世間有什麽地方他去不了,這世間有什麽人他畏懼?


    朝青秋還敢拿著劍這麽讓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那位聖人還能讓他來搶劍山?


    這些事情平日裏都藏在心裏,隻有在特定的時候才會讓他覺得不值當。


    就好像是現在這樣。


    孟晉看著李扶搖說道:“像你這樣的人,果然不適合做掌教,許寂當初的確沒有選錯。”


    境界相當的兩位修士交手,其實除去很多境界方麵的因素之外,還得有其他因素,便有可能是決定勝負走向的關鍵。


    孟晉臉上的情緒漸漸斂去,他伸手招來自己的劍,然後說道:“我很討厭你,和朝青秋一個德行。”


    “我今天要殺了你,哪怕你是我這一脈。”


    孟晉的聲音很小,幾乎是微不可聞,要想做劍山掌教,便需要服眾,他現在已經達到了如此,但是真要刻意殺人的話,尤其是殺李扶搖的話,便要失去了很多簇擁。


    這不可取。


    或許是說殺了人不值當。


    反正孟晉今日即便是要殺李扶搖,也不能就這樣殺了。


    至少也要偽裝成失手。


    他剛剛說的話,讓李扶搖聽了去,李扶搖很快便回道:“我今日不殺師祖,隻要勝過便行了。”


    孟晉冷哼一聲,“你想勝過我,便是在做夢。”


    李扶搖不發一言,隻是看了一眼雲端。


    雲端的雷聲漸漸斂了,青色的劍光也沒有了,剩下的隻有是平和的雲海。


    劍山上到處都是劍意。


    孟晉伸手落在一片黃葉上,伸手抹過之後,那片黃葉多餘的部分便盡數落到山道上,隻剩下一柄黃色小劍的形狀,這便是一劍。


    如此這般,孟晉伸手抹過許多黃葉,最後都變成了一柄黃色小劍。


    那麽此刻山道上便已經多了無數劍。


    每一劍都在孟晉身邊懸停。


    李扶搖扭頭看了看明月,笑道:“我這柄劍叫明月。”


    自從劍仙萬尺死後,他的禦劍法門便已經失傳,這天地間,除去現在的李扶搖之外,便再沒有第二個人還會這禦劍法門,因此,不管如何,也不論如何,說起來禦劍,便該是李扶搖最擅長。


    即便是那些滄海劍仙,可以憑借境界勝過李扶搖,但是絕對不可能在這禦劍上有李扶搖的功夫精妙。


    所以李扶搖僅僅是看了一眼明月,明月便掠出山道,遇上了那些黃色小劍。


    明月劍身如一輪明月,黃色小劍還是如同落葉,當明月落到這裏麵的時候,便好似看見許多落葉在月下飛舞,讓人一看,便覺著極為舒暢。


    這是一幅美景。


    山道上的弟子們都看得如癡如醉。


    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想起李扶搖是一個朝暮境的劍士了,他們隻想知道這場比劍,到底會有怎樣的景象產生。


    這是一場萬眾矚目的比劍。


    若是不出意外,不管李扶搖今日的勝負,他都會被很多人記住,但前提是他要不死才行。


    死了被人記住也沒有什麽用了。


    明月和黃色小劍的纏鬥看來是斷時間裏分不出勝負的,李扶搖鬆開草漸青。


    這柄劍很快也加入了戰局。


    兩柄劍沒入黃色小劍之中,又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李扶搖按住腰間青絲劍的劍柄,默然不語。


    說到底最後的生死之戰,都還是需要和青絲搭伴才行。


    當他正式拔出青絲的那一瞬間,便宣告了這場比劍的正式開始。


    ……


    ……


    天色漸漸暗去,快要黑了,但是劍山的山道上還是有很多弟子。


    陳玄是其中之一。


    “陳師叔,李師叔手裏的那柄劍叫什麽?”


    李扶搖太多劍,所以他們都不太清楚是什麽,來曆又是什麽。


    陳玄算是知道的比較多的,他看著那柄劍,沉默了片刻,“六千年前,這山河之中最後一位劍胚叫做白知寒,他的佩劍,叫做青絲。”


    “何謂劍胚,便是劍士中資質最好的那一類人,那類人,是天生便要練劍的人,他們天賦極高,在劍道上走得十分之快,快到你根本想不到。”


    “白知寒百年之內便成就登樓,假以時日便應當是滄海劍仙,若是不遇到那場大戰,不會就此隕落。”


    “他的那柄劍,現在就在李扶


    搖手裏。”


    說起這位白知寒,陳玄更是想起之前在白魚鎮的一場大戰中,劍仙朝青秋將其重新喚醒,然後世人再一次見過這位劍胚的風采,要知道,當時沉斜山的那位觀主梁亦,在麵對這位劍胚的時候,幾乎也是不敵。


    要知道那位觀主可是號稱雲端之下的人間第一修士!


    白知寒有多強,一目可觀。


    “隻是在白知寒之後,世間再無劍胚而已。”


    陳玄歎了口氣,這世間劍士也差不多整整六千年不曾有過自在的日子了。


    弟子們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他們什麽都想知道,聽過這些事情之後,便都心神向往。


    哪一位劍士不想自己的劍道是天下第一,哪一位劍士從練劍開始便不想自己是滄海劍仙?


    ……


    ……


    密集的劍光不斷的出現在山道上,孟晉握住手中的古劍,不斷在找尋斬殺李扶搖的機會,在這之前,他和李扶搖已經幾乎對劍無數次,有無數道劍光生出,消亡。


    劍氣很盛,劍光也很濃。


    孟晉的一縷發絲被劍氣斬落,飄落到山道上之後,片刻便起了一陣驚雷聲。


    那縷發很快便變得筆直如劍,衝著李扶搖便掠去,隻用了一瞬,便斬落了李扶搖的一縷發。


    李扶搖青絲橫撩,斬斷這一縷發,然後看著自己飄落的發絲,不知道想了些什麽,但很快便再遞出一劍。


    孟晉一劍斬開這一道劍光,欺身而上,再沒有任何前輩高人的怡然自得的態度,似乎從此刻開始,便已經當李扶搖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一劍起勢,劍尖炸開驚雷!


    李扶搖腳尖在山道上一點,落到某顆劍木之上,可僅僅是瞬間,劍木便被孟晉一劍斬斷。


    李扶搖微微蹙眉,再往後退。


    劍氣隨即又至。


    這天地之間的劍氣如同跗骨之蛆,陰魂不散!


    李扶搖和在遠處劍木之巔的孟晉再換數劍,卻被孟晉一劍逼至劍仙大殿那邊。


    無數磅礴到了極點的劍氣在此處縈繞。


    李扶搖腳尖一點,落在某座高樓簷角之上,此樓和劍仙大殿成就犄角之勢,一個不好,便有可能直接毀了那座劍仙大殿。


    李扶搖落在簷角上,弓著身子,看著遠處已經掠來的一劍,微微蹙眉,若是他的劍氣還如當初小園城裏的時候那般充沛,此刻一劍遞出,便應當該是絕世一劍。


    隻是此刻靈府裏的劍氣幾乎枯竭,想要出劍,威勢也隻能是登樓而已。


    李扶搖左手縮進袖管之中,握住那柄尋仙劍,當初劍氣過渡,便是以尋仙劍作為媒介,尋仙劍劍身裏殘留之劍氣,也還有一些。


    現在李扶搖便要借用一些。


    劍氣通過尋仙劍進入李扶搖的經脈,繼而落入靈府之中,充盈靈府。


    李扶搖深吸一口氣,劍氣四散開來,吹得一身衣衫隨風而動。


    孟晉冷笑道:“如此借用外力,不過取巧而已,大道難行,劍士更是如此,你若取巧,不過讓自己更難行而已。”


    孟晉隨手扔出手中古劍,讓那柄劍懸停在自己身前,然後雙手大袖激蕩,無數劍氣從他身側湧出,盡數斬向李扶搖。


    無數道磅礴到了極致的劍氣,紛紛掠向高樓,就好像是萬劍齊發。


    半空之中出現一道道白痕,一柄又一柄劍,盡數將那座高樓給斬的千瘡百孔。


    千瘡百孔,隻餘李扶搖蹲著的那處簷角。


    李扶搖臉色蒼白。


    這隻餘下五分劍氣的孟晉境界一樣高妙的不行。


    ……


    ……


    山道那邊,有沒能第一時間來到那邊的劍山弟子看見這幅場景,心急如焚的對著吳山河說道:“掌教,這般下去,是否要把劍仙大殿都給拆了去?!”


    吳山河看向遠處,知道那裏的景象注定是要慘烈無比,“扶搖有分寸,若是師祖真的要動怒了,那也沒有太多辦法,拆了舊,再建新的便是。”


    這句話裏麵包含了好些東西,都不是一句話就說清楚的。


    陳玄皺眉道:“掌教認為李扶搖能有勝機?”


    吳山河微笑道:“我這個師弟可能別的什麽都缺,但是你說他缺機緣,哪裏說的上,他既然能和師祖比劍,那肯定便是有把握的。”


    說完這句話,吳山河頓了頓,隨即說道:“況且我這個師弟,真的是厲害。”


    陳玄不再說話,依著他的境界,看不出登樓這個境界的高下之分。


    但是李扶搖能夠撐到現在這個時候,便很能說明問題了,至少是能夠各有來回的。


    他看著劍仙大殿那邊,感慨道:“這樣的年輕人,才是劍士的未來啊!”


    陳嵊不知道在哪裏尋來了一壺酒,自己喝了一口之後,也不去看劍仙大殿的那邊的光景,隻是嘟囔道:“別忘了他是誰的徒弟。”


    吳山河聽到了,帶著笑意問道:“師叔覺得很是驕傲?”


    這好像是廢話。


    就是廢話。


    陳嵊白了他一眼,“你有這麽個徒弟試試,你不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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