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楚王殿下要見他,這是李扶搖怎麽都想不到的事情。


    他本來就不知道皇宮裏還有這麽一位人物,所以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件事,現在知道了,之前雖說有些驚訝,但並未太過慌張,畢竟他是連朝青秋都見過的。


    隻怕就算現在全部的聖人站在李扶搖麵前,李扶搖都不會有任何害怕,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和朝青秋一樣,有那種氣勢。


    但當他走進那座已經將所有風雨都阻隔的小院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


    因為那座小院也很不簡單。


    小院裏充沛著很奇妙的氣息,時而磅礴,時而淩厲,時而溫和,時而漠然。


    李扶搖不自覺的已經把手搭在了劍柄上。


    那位並未顯身的楚王殿下既然是離著滄海也隻有半步之遙的大修士,而且不見得會是真有善意,所以李扶搖也就不得不如此謹慎。


    隻是現在這座小院裏,並無殺意。


    李扶搖深吸一口氣,走過庭院,來到了屋簷下。


    他能感覺到那位楚王殿下現在就在屋裏。


    深吸一口氣,李扶搖斂去身上所有劍氣,平靜推開了門。


    屋子裏布置很是簡單,隻有一張蒲團,蒲團上坐著一個滿頭白發,白眉飄飄的老人,老人身上沒有什麽殺伐之氣,看著很溫和。


    隻是這樣的修士,怎麽又能以常理視之呢。


    李扶搖看著那位楚王殿下,沒有開口。


    楚王殿下也在看著他,同樣沒有說話。


    這裏的氣氛很微妙,李扶搖為了表達對於這位楚王殿下的尊重,所以一直早已經鬆開了放在劍柄上的手,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卻偏偏又忍不住放了上去。


    他看著這位楚王殿下,看著他的白眉,自己的眉頭上卻開始滴汗。


    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出現在他的額頭上。


    李扶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雙腿開始變得有些顫抖,好像是很快便要堅持不住而跪下去。


    李扶搖是洛陽人氏,但不是什麽普通百姓,見了延陵皇帝也可以不跪,麵對這樣一位楚王殿下,他也是沒有任何下跪的理由,但是現在楚王就是要他跪。


    這是來自一位半步滄海的威壓,不是一般修士能夠承受得住的。


    但李扶搖即便是如此艱難,也沒有下跪,他就這樣看著楚王,也不說話。


    靈府裏的劍氣從身體裏散發出來之後,卻是沒有在屋子裏停留片刻,就消散開去,顯然是那位楚王殿下的手段。


    感覺十分難受的李扶搖的腿越來越軟。


    鏗鏘一聲,青絲出鞘,被李扶搖用來杵在身前,好讓自己不跪下去。


    楚王殿下微微挑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但下一刻,他便開始挑眉。


    因為青絲劍出鞘之後,李扶搖杵地隻用了一刻,第二刻便是一劍遞出。


    他距離楚王殿下本來就不遠,這一劍刺出,便到了楚王殿下的眉心,但是停在那裏之後,便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沒有劍氣從


    青絲劍上流轉出來。


    這一劍本來就沒有太大的威勢。


    但這是李扶搖在表明態度,他即便是不如這位楚王殿下,也要出劍,而且出劍出的還如此決絕。


    楚王殿下看著那停在自己眉心前的一劍,終於開口,“許寂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個脾氣,不愧是一脈相傳。”


    聽到老祖宗的名字,李扶搖一怔。


    這個時候,屋子裏的所有氣息都消失不見,楚王殿下變成了一個溫和的老人,他看著李扶搖,眼裏滿是憐愛,李扶搖收回劍,沒有說話。


    楚王殿下緬懷道:“當年和許寂在人間相識,沒有想到已經是數百年前的事情了,許寂先離開人間,倒是自在。”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要是還不知道這位楚王殿下和那位劍山老祖宗許寂有舊的話,便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李扶搖低頭行禮,然後說道:“楚王殿下既然和老祖宗有舊,那事情就簡單的很多。”


    楚王殿下的白眉飄飄,沒有去說這個事情,隻是說道:“你和劍山上的那個小家夥,是師兄弟,你們兩個人要是真要比較起來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你。”


    李扶搖搖搖頭道:“老祖宗的安排,自當遵從。”


    楚王殿下的眼裏滿是愛憐,但很快便歎了口氣說道:“隻是你喜歡一個妖族女子,這件事很麻煩。”


    喜歡一個妖族女子這件事,從某種情況上來說,很影響李扶搖。


    李扶搖沒有說話,他對這件事,其實一直都不太在意,即便是全天下反對又如何,難不成就能讓他改變心意?


    楚王殿下笑了笑,他既然說是他和許寂年輕的時候很像,那麽就該知道他的脾氣,所以也就不再多說,隻是平淡道:“你把洛陽城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再來見我,我要破境,你在一旁看看,很有裨益,你現在走的很快,但是還不夠快。”


    說完這句話,楚王殿下不讓李扶搖說什麽話,便招了招手,把他趕了出去。


    延陵皇帝緩步走進小院裏,喊了一聲皇祖,然後就站在了一旁,楚王殿下微微閉眼,沒有去看自己這個後輩,隻是說道:“人間生亂,劍士注定要崛起了,和他們打好關係也是應當的,不過依著我來看,這個小家夥和劍山上的那個小家夥,總會生出間隙,他們兩人會爭一爭的,到時候你站在何人身後?”


    吳山河已經擁有大餘那麽一塊地方,若是和李扶搖相爭,其實都已經占據了主動,這位劍山掌教不管怎麽看,都會是占盡上風的那個人,若是要選,選吳山河自然穩妥。


    延陵皇帝想了想,然後說道:“朕沒有見過那位劍山掌教,但是和李扶搖很熟悉。”


    楚王殿下微笑道:“這事關你多年來的抱負,就不再繼續想想?”


    延陵皇帝為了讓人間山上兩不見,做了很多事情,現在每每做一件事,都要三思而行才對,不然一切都付諸東流,實在是有些不值當。


    即便他和李扶搖關係熟悉,但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該用自己的情緒來做出選擇。


    他該更理


    智一些。


    隻是延陵皇帝笑了笑之後,反問道:“皇祖要是不看好李扶搖,會叫他來這裏嗎?”


    楚王殿下的白眉無風而動,有些悵然的說道:“我就是單純想見見許寂的徒孫了,這又有什麽錯?”


    延陵皇帝搖了搖頭,顯然是對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滿意。


    楚王殿下沒有再說什麽,到了他這個年紀,看慣了無數個春秋,見過無數個冬夏,很難對別的事情上心。


    他忽然張口問道:“這個冬日裏,洛陽城會下雪吧?”


    延陵皇帝認真說道:“每年都會的。”


    楚王殿下帶著些倦意說道:“那麽就等第一場雪的時候吧。”


    延陵皇帝點點頭,然後認真對著楚王殿下行禮,真心實意的說道:“朕替延陵百姓拜謝皇祖。”


    然後延陵皇帝跪了下去,像是他這樣的人間帝王,就連平日裏見到學宮修士,也是一樣不用行跪拜大禮的,可今日,他跪得很平靜。


    楚王殿下搖頭道:“既然都這樣了,你作為人間帝王,哪裏有任何人值得你下跪呢?”


    ……


    ……


    延陵皇帝要工部印發的那些小冊子,一部分留在了洛陽城裏,有更多的卻是發到了延陵各地。


    而且還有旨意傳出,說是要各地加緊印發。


    留在洛陽城的那些小冊子,很快便流傳出去,在坊間一時之間,掀起巨浪。


    這些小冊子上麵,寫的東西全是關於修行方麵的知識,延陵有多少家書院,雲端之上有多少聖人,為何會有血雨落到人間。


    修士共分為幾境。


    這些在修行世界裏都很常見的知識,到了世俗裏,卻是打開了這些普通百姓的眼界,有些練武多年的武夫看著上麵的宗門,毅然決然離開自家門派,開始了求仙問道。


    隨著這樣一來,恐怕在之後這個人間會多上很多修士,但是更多的人,卻是在知道這些事情之後,再提起什麽山上神仙的時候,再沒有了之前那般的敬畏,反倒是多了些了然。


    一件事做出來之後,結果會產生很多種,有些是自己不願意見到的,有些是自己想見到的,有些在意料之外,有些在意料之中。


    所以很難說清楚。


    但毫無疑問,這位延陵皇帝的舉措是有意義的,即便之後依然不能讓山上和人間兩不見,但至少也會讓世俗百姓們沒有了那麽畏懼山上修士。


    而且也不在認為這下著的血雨就是什麽噩兆。


    平日人不少的酒樓裏,如今的人更多了,說書先生們開始說那些小冊子上的內容,以及衍生出來的故事,現在開口,便顯得要更為真實了。


    李扶搖撐傘走在長街上,聽著到處都在有的議論,很是平靜,大雨落在傘麵上,順著傘麵便滾了出去,也沒能濺起什麽水珠。


    走了差不多半刻鍾左右,李扶搖在一處很大的庭院前停下了腳步。


    他抬眼看了看那座庭院的門匾,上麵刻得有四個大字。


    “白鹿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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