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蕭看著葉長亭,如果說之前隻是有些懷疑而已,那麽從現在開始,他的懷疑已經無限放大了。


    朝青秋一句話,能夠改變很多事情。


    也能夠說明很多事情。


    這位仗劍的白衣男子,到底是不是一位劍仙,似乎才是他最為關心的事情。


    若是劍仙,就算是是他胡蕭,也沒有太多底氣。


    葉長亭看著胡蕭,有些無聊的說道:“你猜過去猜過來,不也得打?”


    胡蕭不為所動。


    他看著前方的李扶搖,在盤算著什麽。


    從葉長亭的舉動來看,隻要他還要對李扶搖出手,那麽指不定便一定會和他一戰,可要一戰,即便這位是個籍籍無名的劍仙,但也是個劍仙。


    隻要是劍仙,都不是好惹的。


    胡蕭眼裏滿是猶豫。


    葉長亭一隻手放在劍柄上,食指微微的敲打著劍柄,李扶搖站在他身後,看不到葉長亭的表情,但是聽到了那些微末的聲音,臉色有些變化。


    之前他雖然沒有吃那顆聖丹,但是卻吃了些別的丹藥,現在靈府的傷勢,已經好了不少,但不管怎麽好,也都是重傷,要讓他再出劍,這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


    除非吃下那顆聖丹。


    葉笙歌用肩膀碰了碰李扶搖的肩膀,看了他一眼,裏麵蘊含的意思十分明顯,這就是詢問。


    山河裏為何會多出一位劍仙?


    這就是葉笙歌的疑問。


    麵對葉笙歌的疑問,李扶搖也隻能搖頭。


    這種事情,他哪裏知道。


    要不是看著這位也用劍,他指不定早就開始跑了。


    葉笙歌以心聲問道:“李扶搖,你們到底要做什麽?”


    她問的你們,自然不是說你們,而是說劍士一脈。


    有這麽兩位劍仙,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劍士一脈已經和佛土差不多了,同有兩位滄海,不管以後三教再想做些什麽,都要三思之後再三思了。


    李扶搖同樣以心聲作答,“我也不知道我們要做什麽。”


    他很是無奈,他連自己這一方,何時多出一位劍仙了都不知道,那裏還能知道些別的。


    要說完全知道事情的真相的,隻怕隻有那位朝劍仙了。


    朝青秋這輩子去過很多地方,說不定是在某個隱居的地方碰到的這麽一位劍仙,於是便請出了山?


    緊接著,他又想到,在外麵都傳言朝青秋境界一日高過一日,看著便要離開這個人間了,有了這位劍仙繼續照拂劍士一脈,朝青秋是否能走得更灑脫一些?


    葉笙歌很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但也不好多問。


    葉長亭境界雖然還在朝暮,但畢竟是一位劍仙,聽到這兩人交談,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但臉上還是清冷的神色多一些。


    他看著胡蕭,挑眉道:“你打不打?”


    要是認識葉長亭的人,肯定會知道,這就是葉長亭心情極好的表現了。


    胡蕭冷漠道:“你怎麽可能是一個滄海,這一定是朝青秋自己進不來,找的人搭救這個小子而已。”


    葉長亭說道:“那還是要打?”


    說著話,葉長亭按著劍柄,無數劍氣從他身上發散出來,席卷出去,那些劍氣沒有別的什麽意味,就是鋒利而已。


    鋒利到極致的劍氣。


    李扶搖也是劍士,感受著這些劍氣,竟然都有些皺眉。


    這一定是世間最為鋒利的劍氣了。


    朝青秋的劍道修為可能會比這位劍仙高,但劍氣絕對沒有這位鋒利。


    劍士三條路。


    劍氣劍術劍意。


    有人以劍氣稱雄,就好似師叔柳依白。


    有人劍意純粹,就好似師叔洗初南。


    師叔謝陸則是以劍術冠絕世間。


    這三條路,就好像擺在劍士麵前的三條路,讓你去選,不是所有劍士都是朝青秋,能夠兼顧三者,且三者都造詣不淺。


    大多數人都隻能在這三條路前選上一條路前行。


    資質好一些的,可以選兩條。


    但要是在這三條路上走走得很遠的,其實還是不多。


    李扶搖當年在劍山腳下練劍,三位師叔各自在劍意劍氣劍術三條路上走得很遠,所以等到傳授李扶搖劍道的時候,便是三條路都讓李扶搖去走了。


    和師叔謝陸比劍以練劍術,和師叔柳依白喝酒以長劍氣。


    和師叔洗初南對坐,以在劍意上前行。


    當初雖然是三管齊下,但實際上,李扶搖還是在劍氣路上走得更遠些。


    其餘兩條路,都沒有這麽長。


    眼前這位,看起來在劍氣上的造詣,還要勝過朝青秋,這如何不讓人覺得驚駭。


    李扶搖忽然低聲道:“前輩能否讓我再試試?”


    這句話的聲音不大,但在場的,都是境界高妙之輩,哪裏聽不到。


    葉笙歌皺著眉頭,怒道:“你想死?”


    她很少有這麽大的怒氣。


    麵無血色的禪子原本正看著遠處,聽到這句話之後,竟然笑了笑。


    顧緣鼓起勇氣跑到李扶搖身旁,拉著他的衣袖,大聲道:“你瘋了,李扶搖!?”


    說完這個,顧緣又壓低聲音說道:“你


    會死的。”


    說的很認真的話,往往都是真話。


    顧緣不知道李扶搖有多厲害,但是她隻要知道胡蕭是個大妖,這就夠了。


    李扶搖怎麽可能勝過他?


    李扶搖沒有說話,他等著答複。


    他為什麽要想再和胡蕭再戰一場,不僅是因為之前他的劍兩次落到了胡蕭的身上,更因為,他很想讓某人知道,自己是不錯的。


    這個某人自然不是青槐這樣的傻丫頭,而是她的父親,那位大妖。


    青天君。


    當然,最主要的是,這裏有位劍仙,想來怎麽都不會讓他死在這裏的。


    李扶搖當然是一個聰明的人,要是沒有劍仙,沒有這個地方,要是遇見胡蕭,有超過一半的可能可以跑掉他就會跑,絕對不會做些什麽無謂的生死之爭。


    葉長亭聽著這話,然後讓開了身子,他看了一眼李扶搖,想起很多事情。


    之前他在那座偏殿裏破境,他就在外麵看著,他看著他破境,想了很多,當然那些東西,都太過玄妙,遠遠不是李扶搖這樣的家夥能夠明白的,也不是他能夠想得通的。


    但是他透過李扶搖破境這件事,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時間這條洪流,不是誰往裏麵扔上幾塊石頭就能夠改變流向的。


    所以站在時間的洪流之前,他葉長亭殺一兩個大妖,想來也不會發生什麽事情。


    但是很可惜,這個大妖不太願意讓他殺。


    他這能怎麽辦呢?


    看著李扶搖,他問道:“你想怎麽試,怎麽試?你又贏不了。”


    葉長亭說的一點都沒有問題,李扶搖是肯定贏不了的。


    胡蕭是一位滄海大妖,他的境界高妙,現在雖然是朝暮境,即便是到了落敗的時候,他為了滄海的尊嚴,也一定會破境,隻要破境,重歸滄海,李扶搖就沒有半點取勝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要去試試呢?


    注定無法辦成的事情,便應該灑然麵對,放棄是最好的選擇。


    李扶搖看著葉長亭,認真說道:“我想再多刺他幾劍,就當是報仇了。”


    葉長亭沒有辦法理解這個年輕人的想法,他往後走了幾步,平靜說道:“你要是堅持的話,那隨便你。”


    葉長亭當時為何站在高樓上,那便是為了看一場好看的戰鬥。


    那會兒是李扶搖和胡蕭的單獨之戰,所以他看了看,後來葉笙歌和禪子加入戰局之後,他便離去了。


    這是因為後麵的他不想看了。


    現在李扶搖又要打,葉長亭樂見其成。


    他看了胡蕭一眼,平靜道:“你似乎怎麽都會贏,但是我覺得你會輸。”


    說完這個,葉長亭忽然抬頭看了看天,淡然道:“這一次,讓旁人也看看吧。”


    說著這話,他朝著天際遞出好幾劍。


    幾道劍光在天外閃現,很快便出現了一道裂痕。


    言河聖人的布置,在言河聖人死了之後,這裏便再不如當初那般堅硬。


    於是在幾道劍光之後,天地之間,傳來了碎裂的聲音。


    這座皇宮開始微微顫動,竟然是開始往上麵飄去。


    說不清楚到底是往上飄去還是海水開始消退。


    還有很多沒有離開霧山的修士看著那片海域開始降低,速度很快,要不了多久,竟然便出現了一座皇宮。


    有些見過世麵的修士看著那座皇城,發現竟然和洛陽城如此相像。


    那個一直都沒有離開的野修看著這展現在他眼前的皇城,就要開口讚歎一番,卻是在那座皇城裏看到了幾道人影。


    “師父,你說說,這是不是依著洛陽城來建的?”


    那中年野修還沒有搭話,便看到了之前那個借劍斬開天幕的白衣男子,於是馬上就閉上了嘴巴。


    這原來是有一尊大佬坐鎮。


    風呂和言樂,以及平寒畢羽這些人都還沒走。


    當平寒看到胡蕭的時候,便忍不住冷聲喊道:“胡蕭!”


    聲音很大,把不遠處的風呂嚇了一跳。


    他正想著問問平寒發什麽瘋,卻是看到了那個中年男人的容貌,下意識便爆了句粗口,“他娘的!”


    像是風呂這樣的妖土天驕,自然是認識像是胡蕭這樣的妖君的。


    畢羽沉默不語,他很快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胡月被斬,作為他的父親,胡蕭妖君肯定能夠知道消息,但是知道便知道了,竟然也來到了霧山,這樣一位滄海大妖,親自出手,做什麽不能成?


    可畢羽抬眼看去,那邊皇城裏,禪子雖然看起來身受重傷,葉笙歌臉色也不好看,李扶搖更是如此,但他們竟然都活著。


    而且那個白衣男子就站在胡蕭妖君對麵,看起來沒有半點緊張之感。


    這難不成真是一位劍仙?


    還沒等畢羽深思下去,他便又看到了胡蕭身上的那道傷口。


    鮮血雖然止住了,但誰都看得清楚,那是被劍所傷的。


    他的神情雖然還是那般漠然,但是看起來,怎麽都不像是那麽輕鬆。


    難不成那個白衣男子不僅是個劍仙,而且境界極為高妙,直接讓胡蕭妖君都負了傷?


    要真是這樣,便實在是有意思了。


    這山河裏多出一位劍仙不說,還是這樣的高妙之人。


    平寒雖然看起來一直精神不太好,但是看著胡蕭這麽淒慘的樣子,他的眼裏滿是快意。


    猙族原本是和窮奇一族一般,是這個世間為數不多的古老種族,當年也是強者輩出,在妖土的妖帝時代,猙族一直都是肱股之臣。


    即便是武帝死去,妖土再無妖帝之後,猙族也一直都是一等一的大族,族內一直都是有大妖坐鎮的。


    但自從平南妖君離開妖土,消失無蹤之後,猙族便開始衰敗了,至於為什麽衰敗,倒也很多人清楚。


    就是因為虎族崛起了。


    虎族在沒有胡蕭之前,雖然也算是大族,但沒有大妖坐鎮,就好似畢方一族一般,始終要差些什麽。


    始終說不上頂尖。


    當某一日那位胡蕭成就滄海之後,虎族第一件事,便是將原本猙族的疆域奪了過來。


    於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猙族和虎族便有了生死之仇。


    若是在妖土裏相遇,猙族子弟一定會讓虎族子弟後悔的。


    隻是缺乏最高戰力,讓猙族一直都不能要回原本的疆域。


    現如今平南妖君回到妖土,雖然還沒有做些什麽,但誰都知道,有朝一日,那位妖君一定會要回疆域的,這些日子的妖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為這件事忙碌著。


    若是兩位大妖一定要不死不休,那麽這將是妖土的又一次內亂。


    ……


    ……


    皇城出現在很多修士的眼前。


    那些人也出現在這些人的眼前。


    那位青蛇一族的老者很容易就發現了站在甬道的青槐有問題,他很快便掠向甬道,救下了青槐。


    之前葉長亭一劍斬開天幕,雖然是要讓他們都離開,但是忠於青蛇一族的高手們,都沒有離開,誰都知道青天君最疼愛青槐。


    之前那位小姐的下落不明,要是就這樣走了,一定會被青天君處理的。


    老者把青槐解救之後,這才憐惜的說道:“小姐,咱們離開這裏吧,妖君大人怕是等急了。”


    青槐轉過頭說道:“隻怕我要你們殺了胡蕭,你們也不會聽我的吧?”


    老者彎著腰,低聲道:“那是一位妖君,咱們怎麽好動手。”


    是的,不好動手,是因為沒有理由動手。


    一位妖君,代表著妖土的最高戰力,被妖土無數妖修敬仰,不要說是殺,就連見到了,也要尊敬相待。


    要真是想殺,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殺了青槐,那才行。


    青天君不管不顧,他們也可以不管不顧。


    但現在不行。


    青槐不蠢,她知道很難辦,她看向遠處,輕聲道:“我想看看,叔公。”


    老者微微一愣,這是多麽陌生的稱呼,青蛇一族,是以青天君為尊,其實還有許多輩分是比青天君高的青蛇修士的,當然,他們都不能強求青天君喊上一聲叔伯。


    老者眼眶微微濕潤,認真點頭道:“小姐盡管看,若是最後那年輕人真要出了什麽事情,叔公就算是舍去這條老命,也是一樣要幫小姐你護著他的。”


    青槐沒有說話,隻是朝著前麵走去。


    老者在身後輕聲道:“這樁姻緣,肯定不會被人認同,可是妖君大人沒有反對,便夠了,叔公也是看著小姐長大的,自然不會如同其他俗人一般。”


    老者說著話,竟然還有些笑意,也好也好,既然小姐想著要看看,他也就好好看看,這位小姐一直念念不忘的年輕人到底有何本事。


    視線都落到這邊的修士們心思各異,看著這幅場景,都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葉長亭看了葉笙歌一眼,然後又看了禪子一眼。


    兩人會意。


    禪子灑脫而走,隻是沒忘了顧緣。


    葉笙歌看了李扶搖一眼,也掠出皇城。


    這樣一來,這裏就隻剩下葉長亭胡蕭和李扶搖。


    葉長亭淡然說道:“你不願意和我打,那你和他打吧。”


    說完這句話,葉長亭掠向了某座高樓。


    把地方留給了李扶搖和胡蕭。


    這樣一來,事情很是明朗了。


    “他要和一位大妖對決?!”


    在遠處,有人驚駭出聲。


    胡蕭是妖土大妖,也就是一位滄海修士。


    李扶搖是一位劍士,不知道是太清還是朝暮劍士。


    這兩位,要對決?


    無數人都覺得匪夷所思,是,你李扶搖是曾在青天城一劍便挑落一個妖族年輕天才的天才劍士,可是那些都隻是年輕妖修而已,這位是誰,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大妖!


    這樣一位大妖,也是你這樣的人能夠挑戰的?


    在這裏的妖修們都冷笑不已。


    三教修士們大概也是抱得同樣的想法。


    南廟更是一直冷笑。


    隻有那些劍修,感覺熱血沸騰。


    蘇潭站在自家師父身後,低聲問道:“師父,你看他能贏嗎?”


    她不過是個青絲境的野修,她的師父也不過是個朝暮境的修士而已,怎麽可能看出這些。


    那中年婦人想了想,看著自己這徒弟的神情,輕聲道:“但願他能活著。”


    這或許是很多人的想法。


    他能夠活著就行了。


    別的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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