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個一身灰袍的年輕人踏上山道,陳嵊揉了揉臉頰,皺眉說道:“山河他萬不是他的敵手。”


    是的,一個太清境的劍士,和一個境界早已經在登樓許多年的劍士比起來,自然要差許多。


    說是雲泥之別沒有錯。


    說是天壤之別也沒有錯。


    總歸是差得太遠。


    飛在九天之上的蒼鷹永遠不會低頭去看在枝頭的麻雀在做什麽,白翁這樣的劍士,自然也不會去看才是太清境的吳山河會做些什麽,他在前麵走,破開老祖宗許寂留下的禁製,身後吳山河好似沿著他的路,便要輕鬆許多。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李扶搖站在師父陳嵊身旁,沒有去看劍山那邊的光景,隻是說道:“那是師兄的劍山,他比任何人都想著要守著它。”


    陳嵊說道:“你這小子怕是忘了我。”


    陳嵊是李扶搖的師父,是吳山河的師叔,要說有資格成為劍山掌教,他也很有資格。


    而且不管怎麽看,已經成為春秋境劍士的陳嵊要比吳山河更有機會才是。


    畢竟不管境界還是別的什麽,他都比吳山河要強。


    李扶搖轉過頭,看著陳嵊,笑著說道:“師父不會和師兄這個小輩搶吧?那樣還要不要臉?”


    陳嵊覺得這個說法很好笑,繼而便想起了白翁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他當時就在破廟裏對著陳嵊說,要是有劍士不願意做劍山掌教,這便是有病。


    陳嵊原本可以再把這句話重複一遍,但或許是覺得這句話不太對的原因,所以他沒有說話。


    李扶搖說道:“要是師父也想做劍山掌教,那便去和師兄爭一爭吧。”


    說完這句話,李扶搖沒有理會陳嵊,便走進了那間破廟。


    他是在說陳嵊要想做掌教是和吳山河爭,並不是說和白翁爭,難不成是當真覺得白翁沒有可能成為劍山掌教,可是白翁卻的的確確是一位登樓劍士。


    吳山河拿什麽爭。


    陳嵊揉了揉腦袋,看著李扶搖的背影,有些無奈。


    葉飛仙來到他身旁,看著他,笑著說道:“你的徒弟?很不錯。”


    葉飛仙實在是有些孤陋寡聞了,他知道李扶搖是誰,也知道李扶搖在青天城弄出了無邊風浪,但是他不知道李扶搖是陳嵊的徒弟,更是不知道誰是李扶搖。


    陳嵊歎氣道“都是不讓人省心的年輕人。”


    葉飛仙想起之前陳嵊說的話,反駁道:“你之前還說世間是這些年輕人的。”


    陳嵊有些生氣,怒衝衝的說道:“當我沒說!”


    話音未落,陳嵊便有自顧自念叨道:“吳山河這個傻小子,真當自己不得了?一個太清境,也敢去山上找那老家夥的麻煩?”


    ……


    ……


    劍山上有許多劍。


    以洗劍池居多,其次便在劍塚。


    洗劍池的劍來源兩處。


    一是劍道前輩到了暮年,不願意自己佩劍和自己一起深埋黃土,於是便會藏劍在洗劍池,靜等有緣人取之。


    二是劍山的鑄劍師鍛造的新劍,因為無主,也會放在此處。


    劍士一脈凋零之後,劍山的弟子也日漸稀少,直到百年之前,便再無劍道前輩劍歸洗劍池,也再無鑄劍師鍛造新劍。


    因此洗劍池已經百年再無新劍。


    可即便是以往的那些劍,也都不再少數。


    之前朝青秋在劍山頂的問劍坪借劍,借劍之後,到底還是都還了回來。


    因此洗劍池到現在,都還有劍。


    數量不菲。


    這些劍其實不論品質還是別的什麽,都要比那些落在崖下的劍更好。


    老祖宗布下的大陣,便是依靠這些劍本身的劍氣。


    他們的主人,或許之前也是名震山河的劍士。


    隻是這麽些年過去了,早便塵歸塵,土歸土了而已。


    至於劍塚的劍,其實也是那些劍道前輩的劍,隻是有些劍,在原本主人亡故之後還能安心在洗劍池等著新的劍主,可這些劍塚的劍,卻是沒有那般溫和,脾氣極度的暴躁,既然暴躁,便被放進了劍塚,用來替後輩弟子煉心,當年吳山河下山之前,便是如此,他不知道在這劍塚裏待過多少時日。


    白翁提著劍走在山道上,每一步都走得異常緩慢,不僅是因為這山道上充斥著無數劍氣,還因為一些別的什麽原因。


    那便是他感覺始終有個人在某處看著他。


    “那人”並未現身,但光是那一次注視,便讓白翁感受到一股淩厲無匹的劍意,那道劍意相較之前,絲毫不落下風,甚至白翁還覺得,可能會比他更勝一籌。


    這世間除去朝青秋之外,白翁一直覺得,應當是再無人能夠比他用劍更強。


    即便是同為登樓的周青和許吏,白翁也都不覺得他們會勝過他。


    可“那人”似乎也還在登樓,但已經到了臨界點,似乎隻用一腳,便能夠邁過登樓去往滄海。


    白翁皺著眉頭,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沒有來過劍山,也不知道劍山山頂有


    些什麽,隻是他很清楚一點,要想破開這座大陣,便要走上山頂。


    停頓了片刻,白翁往前再度緩緩走去。


    他的身材矮小,劍卻極長,看著真是十分怪異。


    他突然轉頭看向山林當中。


    有一道鋒利至極的劍氣席卷而來!


    他平日裏總是微微眯著的眼睛忽然睜得很大。


    那一道劍氣並不是一道劍氣。


    而是一串……


    或許能說成是一條……


    一條劍龍!


    是由多達百柄長劍匯聚而成的一條劍龍,呼嘯而來,數百柄的劍所成的那條劍龍,卷起的劍氣,不亞於一位登樓劍士傾力一劍。


    就連白翁也要很認真對待。


    他握住劍,一道道實質的劍氣在身側出現,


    這些劍氣的形狀都是劍。


    若是說之前那一條劍龍是由百柄長劍匯聚而成,那麽這些劍氣,便也是完全由劍氣而成的劍龍。


    兩條劍龍,淩空對峙。


    白翁漠然道:“既然劍山重開,怎可無主,無人有膽識成為這座山的主人,那便由老夫來,為何不可?”


    說著話,身後的那條劍龍便已經咆哮著呼嘯而去,與之前山林當中掠出的那條劍龍撕咬起來。


    很快,這山道上便出現了許多殘劍。


    當然還有許多劍氣消散。


    這兩條劍龍撕扯,看著光景都極為淒慘。


    白翁不再停留,繼續往前走去。


    要登山這事情,一點都不假。


    再往前走了數步,前麵山道之上,目力所及,便出現了一座小院。


    劍山白翁沒有來過,即便是出現了這麽一座小院,白翁除去謹慎了一些之外,並未有別的想法。


    再不濟,這座小院便是如同之前的劍仙謝沉和陸長偃一般,是個唬人的幻境罷了。


    來到小院門口,白翁一劍斬開那座小院的木門。


    木門轟然而碎。


    裏麵傳來聲音,“何必這麽大的肝火。”


    白翁抬頭看去,隻見小院裏有一顆梨樹,樹下有方石桌,因為已經入夏,那顆梨樹上掛著許多尚未甘甜的果子,但看著也很是不錯。


    一片生機。


    有個老人一頭白發,身材矮小,坐在石桌旁,在喝酒。


    石桌上有一柄長劍,很長。


    所以很怪異。


    更怪異的還是那個老人,容貌和白翁一模一樣。


    白翁站在門口,麵無表情的問道:“你是誰?”


    那個老人喝了一口酒,然後笑著說道:“我便是你,你應該清楚的。”


    白翁一身劍意隱而不發,冷漠道:“這個世間隻有一個我。”


    “可你卻有許多麵,不是嗎?”


    那個老人始終在笑,他比起來白翁,脾氣不知道要好過多少去。


    白翁走了幾步,走進院子裏,然後坐到石桌旁,繼續冷漠的說道:“這座大陣別的都不會,就會這麽些勾當?”


    老人替白翁倒了杯酒,笑著說道:“雖然這是些很多人都說過的話,但還是很有道理,有些時候,你的敵人,真的是你自己。”


    “自己對坐觀己,其實也很不錯的。”


    聽著這句話,白翁想開口嘲諷一番,但低頭瞥了一眼那杯酒,然後神色便有些複雜。


    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那杯酒水裏開始出現漣漪,然後便呈現出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這世間總沒有平白無故,憑空出現的人。


    故事有開始,自然便有結局。


    即便尚未到結局,總歸也該有個開始。


    白翁和別的人都是一樣的,不會多出一個腦袋,也不會多出幾條腿。


    所以他的故事有開始,才是正常的。


    ……


    ……


    武陵郡是梁溪北邊的一個偏僻小郡縣,因為土質的原因,武陵郡很不適合種植水稻小麥之類的東西,因此武陵郡一直都很不受那些地方官員待見。


    官員們想要往上爬,自然需要政績,可政績怎麽來,既然沒有什麽大亂子,隻能求轄境平安,可這連百姓們都吃不飽,怎麽能說是風調雨順?


    所以武陵郡的郡守在短短的三年之間,換了六個。


    再怎麽換郡守,都沒有辦法改變現狀,整個武陵郡的百姓一樣過得很辛苦。


    武陵郡的轄境裏,有一個地方叫桃源村,村子裏的土地比起來武陵郡其他地方,還算是不錯,因此這個地方的百姓,其實活得不算是太難。


    不過這件事很快便被鄰村知曉,不知道怎麽的,又被另外一家大戶知道。


    大戶手下的田地本來就不算好,見了這桃源村的田地,自然生出了些想法,於是在那人不知道怎麽的運作下,桃源村的男人們全部被抓去當了壯丁。


    然後不久便有那人去桃源村討地。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從最開始索要各家各戶的田契開始。


    用極低的銀兩便買了不少田地。


    可是事情到了後麵,有些阻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間最得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平生未知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平生未知寒並收藏人間最得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