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搖仍舊沒有跪下去,從那個男人站起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裏,李扶搖的精神一度接近崩潰。


    那靈府裏的聲音更是一直都沒有停過。


    那個男人甚至已經開始朝著李扶搖走來。


    李扶搖猛然搖頭,“我不跪,我什麽要跪,不要理由,我不給你理由,我就是不想跪!”


    李扶搖近乎瘋狂。


    這是因為這兩個時辰他遭受的痛苦決定的。


    靈府裏忽然便寂靜無聲,再也沒有能有人發出聲音,若是李扶搖能看到裏麵的光景,便該知道,那個盤坐在靈府裏的李扶搖現在已經消散了。


    沒有靈府裏的李扶搖,那些東西全部都是他自己內心生出的想法。


    在近乎於忘卻一切的選擇裏,李扶搖沒有選擇跪下。


    李扶搖看著那個一直往這邊走的男人,緊緊握住那柄青絲。


    那男人離著李扶搖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李扶搖握住青絲之後,看他往這邊走了一段路,便朝著那人走去。


    一直在流淚的綠蘿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麽,她朝著李扶搖哭著搖頭,“不要!”


    李扶搖沒有理會她,隻是緩緩走向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一邊走一邊問道:“李扶搖,你不想要我的東西了?”


    李扶搖淡然道:“你什麽也給不了我。”


    那個男人詭異笑道:“我是北海的君主,我是滄海,我什麽都能給你,術法、珍寶、法器你隨便挑,隻要你跪下。”


    李扶搖搖頭。


    他腳步不停。


    那個男人皺了眉頭,“我知道你想早點走進滄海,有了我的幫助,會很快的。你不想娶那個姑娘?”


    李扶搖神色漠然。


    李扶搖雖然天資並沒有達到頂尖,但實際上他的毅力和耐心十分不錯,或許這也是許寂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當初他能在踏入那條崖下的小溪裏無數次,後來他更是能用那種進展最慢的養劍法子慢慢養著劍。


    李扶搖不是不聰明,隻是聰明也好,還是天資不錯也好,總歸都要腳踏實地。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兩人最終相遇。


    李扶搖停下腳步,看著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也看著李扶搖。


    “是我的條件不夠優渥?”


    男人顯然有疑問。


    李扶搖看著這個麵容很陌生,但應該便和那個之前在北海上空見過的大妖是同一張臉的男人,他認真說道:“前輩要是活著,說什麽都可以,可您已經死了,死人能給出什麽東西呢?”


    “死人說的一切都不值得相信,術法也好,法器也好,都是空話,我自然不信。”


    李扶搖很平靜,說這些話的時候,音節都沒有半點差錯,或許是因為之前受過太多痛苦的緣故,李扶搖也很小心。


    “可你之前很糾結。”


    李扶搖想了想,沒有否認。


    他心誌沒有旁人想象的那麽堅定。


    “我以前翻過一本書,書上寫了一句話,叫做人活著都要犯錯,犯錯不是大事,隻要能改。”


    “我之前在白魚鎮當說書先生那些年,我講過很多故事,故事裏的主角,一開始總是會懦弱膽小,又或者是意誌不堅,可經曆過一些事情之後,他總能成為成長起來,成為英雄,我不是故事裏的主角,我也不想成為什麽英雄,我隻想往前走。”


    那些打不倒我們的,終將使我們更強大。


    說完這些,李扶搖覺得沒有什麽可講的了,他提起劍,狠狠刺入了男人的心口。


    那個男人沒有表露出任何的痛苦感覺,他隻是看著李扶搖,想著李扶搖說的那些話。


    他漸漸消散。


    直到現在,李扶搖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一縷殘魂還是一些執念,亦或者什麽都不是,隻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


    但總歸是沒了,這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


    ……


    ……


    場景變幻,那顆樹還在,那個果子也還在枝頭,隻是比起來之前,果子和樹看起來都有些衰敗。


    李扶搖走到那顆樹下,沒有去看那顆果子,隻是蹲下看著綠蘿。


    拍了拍她的肩膀。


    綠蘿淚眼朦朧的看著李扶搖。


    “不是真的,但很抱歉,畢竟讓你失去了再和父親見麵的機會。”


    綠蘿擦幹眼淚,沒有說話,隻是把匕首交到了李扶搖手裏。


    李扶搖會意,縱身一跳,割下了那顆果子。


    果子很香,拿在手中便能讓人很平靜。


    李扶搖想著果然大妖的心髒不是凡物。


    那顆樹轟然倒下,隻是沒能激起半點灰塵。


    他把果子遞給綠蘿。


    那是北冥的心髒。


    綠蘿把果子上麵的一枚綠葉扯下來,交給李扶搖。


    “他能幫助你在修行的時候安靜些。”


    之前她便說過了,有東西要給李扶搖。


    李扶搖沒有矯情,收下之後對她表示感謝。


    他想要把那把匕首遞給綠蘿,後者卻搖了搖頭,然後讓他在這裏破開一個洞。


    李扶搖心想要是之前便從這裏進來,何必走這麽久。


    綠蘿好像是知道李扶搖的想法,她輕聲道:“父親的心髒到底在哪裏,沒有人能夠判斷,但順著這條路一定不會錯。”


    李扶搖對於鯤族的辛秘並不知情,也就不再詢問,拿著這把匕首,開了一個洞。


    兩人從這個洞裏走出來,重新回到海底。


    李扶搖發現這個位置應該是屍體的魚鰭旁邊。


    而且應該是他沒有到過的另外一麵。


    綠蘿最後對他說了些什麽,便自顧自離去,李扶搖看著她離開之後,想著要不要繼續跟著走,卻發現身旁的這具屍體幾乎所有氣機都已經不存在了,屍體已經腐爛大半。


    想來便是應該取了那顆心髒的緣故。


    ……


    ……


    海麵上,青天君一揮手,湯水便還是湯水,再也看不到海底的光景。


    他夾起一塊羊肉,沾了些辣椒,放在嘴裏細嚼慢咽,神態無悲無喜,倒是看不出來對於這件事有什麽想法。


    青槐之前心情一直不好,吃的東西不是很多,看到最後之後,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一下子夾了好幾塊羊肉。


    青天君想了想,站起身說道:“為父要回去了,那茅屋前的好東西,很難得。”


    說是要在北海守著一年,隻是最開始北冥預計要在一年之後,那顆心髒才能被族人取走,不過他有些小看了自己的閨女,僅僅四個月她便能夠去拿走了那顆心髒,既然心髒已經取了,其他東西腐爛速度很更快,而且也沒有什麽價值了。


    他不必再在這裏守著了。


    青槐跟著站起身,問道:“他什麽時候上來?”


    青天君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


    青槐懶得廢話,直接便從這裏跳了下去。


    青天君站在船頭,表情很無奈。


    然後他看了大黑驢一眼,讓後者打了一個冷顫。


    青天君這才消失在這裏。


    大黑驢這些年一直懸著的大石頭才徹底落了地。


    陳嵊走出船艙,看著這頭大黑驢。


    想了想,這位已經半隻腳踏進春秋的劍士問道:“和我一起遊曆一次山河?”


    大黑驢碩大的驢頭搖個不停。


    我這才從蛇口裏出來,又要和你這個劍士去遊曆山河,不是找死?


    陳嵊見他沒說話,知道這頭驢害怕,便不再理會他。


    片刻之後,陳嵊也不見了蹤影。


    ……


    ……


    海底深處,李扶搖正在想該留在這裏還是回到海麵上便看到青槐站在了遠處。


    對於這個姑娘,雖然覺得她現在的性子變了一些,李扶搖還是有些害怕。


    現在最怕她沒完沒了的問問題。


    隻是畢竟是見到了她,李扶搖扯了扯衣衫。


    青槐走到李扶搖身旁,替他扯了扯還是沒有扯好的衣角,問道:“你覺得綠蘿怎麽樣?”


    李扶搖嘴角抽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青槐拍了拍李扶搖的肩膀,想著要說些什麽,可最後隻是說了句保重。


    李扶搖一怔,問道:“不一起去妖土?”


    青槐打量了李扶搖好幾眼,才問道:“你已經太清境了?”


    李扶搖搖頭否認。


    “那你去什麽妖土?”


    李扶搖這才想起自己好像要太清境之後才有自保之力。


    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青槐轉身就走,懶得理會他。


    李扶搖在身後喊了好幾聲,青槐都沒有回答,最後李扶搖隻有揮了揮手。


    他都沒來得及問下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不過想想也說不準。


    ……


    ……


    當李扶搖回到那條大船上的時候,陳嵊走了,青槐走了,青天君也走了。


    唯一留下的還是那頭大黑驢。


    李扶搖有些意外,“你還沒消化那顆聖丹?”


    要知道距離他吞下那顆聖丹,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個月。


    五個月在修士的生命裏,倒是不長,但煉化一顆聖丹,應該要不了這麽些時間吧。


    大黑驢張著大嘴,無奈道:“那顆聖丹藥力不差,但要是那位幫我一把的的話,我早就成了,隻是我連話都不敢多說,哪裏敢讓他出手。”


    李扶搖聽著都覺著無奈,有些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腦袋,然後說道:“走光了,咱們回岸邊去看看。”


    大黑驢想著這海上的風景看了這麽久也看膩了,回到海岸邊也行。


    於是他沒有反對,隻是船上已經沒有雜工,隻能讓李扶搖去掌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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