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前輩們總摸索出來一些個道理,可惜混跡江湖的,大多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於是那麽些個道理從他們嘴裏一說出來,雖說道理還是個那些個道理,但總歸不會太好聽也就是了。


    不過今日,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句話,要是放在正在登樓的吳山河身上,也說不上有多錯,這位劍山弟子,雖然這兩年遊曆,和不少山精野怪都交過手,腰間的那柄山河劍更是不知道已經殺過多少本性惡劣的山精野怪。


    但這些山精野怪,一來即便是有所成,麵臨著劍士,本來天生便要矮了一頭,二來每戰都有老儒生站在身旁,吳山河不管如何,都不會覺著真有性命之虞。


    可今日這一戰,是吳山河第一次和同為劍士的對手對敵,意義重大。


    雖然上樓之時,並無殺機,但吳山河明擺著要求此一戰,想來那位身在摘星樓的前輩也應知曉。


    至於在樓上的李昌穀會不會盡全力而將吳山河斬殺在樓上,其實說不太清楚,吳山河也不知道,他雖然知道李昌穀要是真要傾力出手,他今日必死,但他也很想著對他出一劍。


    這是他下了劍山之後,第一次得以遇見的劍士。


    心中的悸動,遠遠大於擔憂。


    不管不顧非要出劍,其實死了也很正常。


    李昌穀腰間懸著苦晝短,從高台上一步一步下樓,每往下走上一步,境界便要下跌幾分,當他遙遙看著吳山河之後,看著那個以手按著劍柄緩緩登樓的年輕人的時候,這才停下。


    兩位年紀相差百年,境界也相差甚遠的劍士四目相對。


    吳山河朗聲道:“晚輩吳山河,想向前輩遞上一劍,一劍之後,自然離去。”


    李昌穀平淡相問,“如此,不怕我下狠手要了你的性命?”


    吳山河朗聲笑道:“一氣在胸,不抒不行,也就是看著前輩是一位劍士,才敢如此,要是前輩不用劍,我也就不來找死了。”


    李昌穀倒是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很有趣,他看向他,困在這樓裏的時間幾乎便是世俗百姓的一生,之前幾十年一個劍士都沒有見過,可這些時日不僅前後見到了兩位,還有一位更是已經是他門下弟子,這種光景,即便是他這個半路出家的劍士都覺得極為感慨,若是說整座山河當中,劍士數量是否能有百人之數,李昌穀對此肯定是一點都不會懷疑,可這百人之中,有幾位是能走到朝暮春秋登樓的,都不好說,但絕對不會太多。


    可現如今,之前那個在洛陽城弄出滿城風雨的年輕劍士,和眼前這位年輕人,以及他已經收入門下的李小雪,都有可能。


    三人相比,眼前這位的氣象明顯是要強於其餘兩人的。


    光是站在他麵前,李昌穀便能夠感覺到一股淩厲劍氣,不在於他身上那柄劍,甚至和他靈府裏的劍氣濃鬱程度多少無關。


    隻出乎於本心。


    李昌穀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


    “吳山河,一劍夠了?”


    若是直到此刻,李昌穀還不明白他這一劍隻是為自己斬開前路的話,他這百餘年的歲月,倒是都統統白活了。


    吳山河哈哈笑道:“若是一劍不夠,還是需要再向前輩多刺上幾劍的。”


    李昌穀莞爾一笑,這年輕人倒是實誠。


    吳山河話音落下之後,便不再言語,緩緩抽劍同時,有劍氣開始彌漫此樓,一股浩瀚劍意緩緩生出,不愧於吳山河的山河之名。


    摘星樓風起雲湧,隱隱聽得頭頂響起驚雷聲。


    摘星樓上方雲海更是翻騰不已,雲端更是生出電光。


    不過是太清境的吳山河,這一劍之威,實在是太過剛烈,若不是摘星樓裏尚有學宮禁製,隻怕這等異像,要讓滿城都能看見。


    李昌穀抬頭看去,雲端有一劍成形。


    那一劍劍尖朝下,帶著一股淩厲無匹的劍氣,劍尖便是指著他李昌穀。


    李昌穀微微蹙眉,這一劍的威勢要比他所想之中,更強幾分,可若是因此,他便讓吳山河肆意施為,便是有些不尊重他了。


    他屈指敲在苦晝短劍鞘上。


    片刻之後,這柄普通鐵劍便離鞘而去。


    鐵劍一劍刺破摘星樓的禁製,遇上那柄雲海成就的巨劍,僅僅是片刻,這柄苦晝短便被吞沒,不見蹤影。


    李昌穀神情不變,看著這個心神皆在雲端上的年輕人,平靜說道:“這一劍的氣象,倒是極為浩大,隻不過境界太低,若是你今日有我的這個境界,隻怕這一劍便能毀去半座洛陽城。”


    吳山河咬著牙,把那柄巨劍往下壓了壓,可才遇到那道無形天幕便停步不前。


    劍氣四溢。


    李昌穀啞然失笑,“倒是忘了還有這一茬。”


    雲海巨劍與學宮禁製相持。


    吳山河露出一抹苦笑。


    李昌穀勸慰道:“反正是出一劍,盡力便可。”


    吳山河點點頭,神情再次複歸於平靜,雙手努力下壓,一股股劍氣從靈府之中溢出,匯入雲海巨劍之中。


    比起來李昌穀簡單一劍便能夠刺破這道天幕,吳山河便要差去太多太多。


    雲海巨劍已經開始漸漸消散。


    李昌穀望向這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平靜道:“吳山河,估摸著再過一些時間,你這一劍便足以讓世人驚駭,可惜不是今天。”


    吳山河也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既然這一劍注定無功,他便收劍還鞘,任由著這一劍散去。


    他對著李昌穀鄭重行禮。


    李昌穀揮揮手,那柄苦晝短從雲海之中飛回腰間劍鞘。


    他有些好笑的看著這個年輕人,估摸著他上樓之時肯定也是想過要有一場蕩氣回腸的大戰,可從未想到會如此收場吧。


    吳山河行禮之後,淡然道:“晚輩要去佛土一觀,等回山河之時,希望能和前輩再比一次劍。”


    李昌穀笑了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


    一位才及冠的年輕人牽著一匹看樣子精神萎靡的馬,走在某條山路上,緩緩而行。


    等看到了那位眉間有痣的瘦小漢子領著一群漢子從兩邊山上不緊不慢的下來的時候,年輕人有些哭笑不得。


    尤其是等到那瘦小漢子見到他之後,第一時間不是做別的什麽動作,而是抱拳行禮之後,李扶搖更覺得奇怪。


    至於最後,總算是說明來意之後,李扶搖看他們的眼神便越發的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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