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起於無形,並非李扶搖真的出了一劍,而是停下腳步內視靈府之時,便一眼看到有個青衫少年盤坐,膝上有一柄劍半出鞘。


    少年容貌和李扶搖無異,那柄劍和青絲一摸一樣。


    李扶搖看著那盤坐小人的時候,那人也抬頭看向他。


    兩人對視一眼,便能看到那一抹劍光。


    “天地雖大,一劍足矣?”


    那小人站起身,將那柄劍懸在腰間,笑著問道:“若是此事還有一條路,讓你去選,你還選不選?”


    李扶搖皺著眉頭,看著這個小人,輕聲道:“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裏,自然便要繼續往下走去,半途而廢,之後怕是再也提不了劍。”


    那小人哈哈大笑,“李扶搖,我問你,你練劍到底想走到什麽地步,這個問題是我與我之間的問題,不必考慮太多,如何想便如何說。”


    李扶搖盯著那小人的臉,試探道:“成為劍仙如何?”


    小人一臉不屑,“世間其餘劍士都想此境界,這無可厚非,但李扶搖,你該知道,劍仙之上真的還有其餘境界。”


    李扶搖皺眉道:“好高騖遠?”


    小人雙手環抱,等著答案。


    李扶搖驀然發笑,“劍仙如何?一劍搬山倒海又如何?我李扶搖麵對著這天地萬千景象,隻一劍如何?”


    小人拍手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我,李扶搖,今日之後,咱們可以一起前行了。”


    話音未落,那小人忽然拔出腰間青絲,一劍刺出。


    滾滾劍氣激蕩,席卷而來。


    李扶搖笑著同樣打開劍匣,以青絲對敵。


    兩劍相遇,劍鳴聲不絕於耳。


    那小人一劍過後,笑著回撩,然後第二劍遞出,同樣是劍氣激蕩,劍身上有青色劍罡如一條青龍盤繞在上,發出陣陣龍吟之聲。


    李扶搖則是一劍將那條青龍龍頭斬下,意氣風發的有一劍遞出,這一次是對著那小人的心口。


    小人身子一側,平靜開口道:“李扶搖,這一劍還行。”


    李扶搖搖搖頭,“下一劍更行。”


    小人哈哈大笑。


    兩人持劍對敵,一來一往便是數十劍。


    勢均力敵。


    那小人再出一劍之後便收劍而立,片刻之後便重新盤坐下去。


    李扶搖問道:“如何,就這樣?”


    那小子擺擺手,“你那些劍氣自己好生留著,以後找別人逞威風去,跟我打,不算是本事!”


    李扶搖笑著收劍,正想說話,卻感到眼前一黑。


    驀然睜眼。


    仍舊是瓢潑大雨中,他撐著傘背著劍匣。


    這一次再內視靈府,仍有小人,不過他隻是如同一座塑像一般盤坐在靈府當中,沒有半點生氣,隻是膝上半出鞘的青絲,有絲絲縷縷的劍氣展露。


    睜開眼睛,李扶搖盯著這場大雨。


    他已經來到那門檻之前。


    隻差最後一步。


    該以何種姿態往前跨過去?


    李扶搖皺著眉頭,最後選擇是把背後劍匣裏的青絲拿出來懸在腰間。


    按住劍柄,李扶搖往前走了好幾步。


    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在這條官道上結結實實踏出了好幾個腳印。


    李扶搖身上劍氣暴漲。


    氣勢磅礴。


    如果現如今有旁人在一側,便能看到一個詭異至極的景象,那便是李扶搖身前身後的一丈方圓之間,雨下得極其沒有規律,那些雨珠在這一丈方圓之中胡亂傾斜,毫無章法。


    其實劍士破境,無論高低,都是一場盛景。


    世間現如今已經沒有太多劍士,若是放在六千年前,實際上若是一位境界不低的劍士破境時,除去會有不少同道為其護道之外,也會有不少三教修士會在遠處遠遠觀望。


    便是因為劍士破境,所弄出來的動靜其實一點都不小,那種境界高深的劍士破境時,更能讓天地變色,日月短暫無光。


    當年朝青秋從登樓而入滄海,雖說是在北海荒無人煙之處,但就在那麽片刻,世間所有的劍都發出陣陣劍鳴,北海上風浪不停,那種毀天滅地的威勢,隻怕讓人所見,就要當場嚇破膽子。


    不過現在,李扶搖境界太低,所引發的異像不過是在一丈方圓之內而已。


    此刻,李扶搖臉色煞白,按著劍柄在雨中緩行。


    每走一步,腦中便轟隆一聲。


    緊接著好像便有萬千劍刺向他。


    好像當日在門塵山道上的時候,朝青秋的那一縷劍氣對他的壓迫一般。


    李扶搖苦笑著開口,“說是這劍道崎嶇,是羊腸小道,其實也不完全貼切,這一境和一境之間的門檻便這麽高了,真要能走到最後,真是要脫下好幾層皮,這沒得跑啊。”


    自言自語的李扶搖咬著牙。


    靈府內的氣機正在緩緩轉化成劍氣,這個過程異常痛苦。


    可不得不接下,若是熬不過這一關,那條劍仙大道在眼前,卻隻能一輩子在身前。


    劍道之路,本來崎嶇不平,走得慢,走得難。


    都是理所應當。


    若不是如此,何來的同境無敵,何來的殺力威震山河?


    有因即有果。


    若是實在是不能為怎麽辦?


    劍士入門一境,已經給出答案。


    ——


    欒平走在宮牆之中。


    身為仍舊有人替其撐傘,但不是之前那個教書先生,反倒是內務府總管太監薛雨。


    陳國皇帝說要考校老大人帶來的學生,看是不是有能力在某日扛起陳國廟堂,而欒平話已說盡,便不願意再繼續待下去。


    走在已經走過很多次的宮牆中,欒平心情不差,因此一路走來看見一些宮中小太監還有宮女,都算是和顏悅色。那些不會知道今後陳國朝堂走向的小人物見到這位廟堂重臣,除去畢恭畢敬行禮之外,做不出其他事情來。


    欒平一一點頭示意。


    走過一段距離之後,薛雨破天荒問道:“相國大人辭官之後,心情便這般好?”


    欒平笑著感慨道:“記著那位陶公詩文是怎麽說得來著,哦,對了,‘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雖然老夫不過是從這個樊籠裏鑽到另外一個樊籠裏去,不過再如何看來,都算是一件幸事,開心一些也算是人之常情。”


    薛雨小心翼翼的說道:“鬥膽問上一句老大人,這陳國廟堂會不會亂?”


    欒平轉過頭,看著這個為他撐傘的宦官,神情古怪,“薛總管,老夫走不走,陳國廟堂亂不亂,似乎也都不是薛總管該操心的。”


    薛雨苦笑道:“雖然入得內廷,但薛雨畢竟是個陳國人,對於陳國安危,實在是也不是沒有半點關懷的,或許相國大人看不起我們這種閹人,但不管如何,咱們身上的陳國烙印會一直在。”


    欒平嗬嗬一笑,“薛總管,各行其事吧,知道與不知道,都不重要。”


    薛雨不再多說。


    來到宮門口,欒平停下腳步,早有在此等候多時的相府下人來接過傘。


    站在宮門口,欒平自嘲道:“之前倒是斬釘截鐵,現如今卻偏偏有些眷念,這座朝堂終究是看了幾十年啊。”


    薛雨早已經折返身子,去禦書房向皇帝陛下稟告。


    這一次相國大人要辭官離去的消息,依著那位皇帝陛下的意思,應當是先要秘而不報,穩住朝堂局勢為先,以相國大人身子不適為由不參與朝會便是,等到邊境戰事落下帷幕之後,才逐步揭開。


    這是最穩妥的做法。


    畢竟現如今的陳國朝堂,經受不住半點衝擊。


    實在是都如履薄冰。


    但實際上局勢和欒平所料,應當並無太大差別,周國是強弩之末,延陵不願意留下惡名,陳國便不會亡。


    欒平留下的這些東西,算是送給陳國的最後禮物,從此之後欒平是欒平,陳國是陳國,兩者再也扯不上任何關係了。


    無債一身輕。


    但實際上誰要是說欒平欠陳國一分一毫,都算是滑稽至極的說法。


    欒平不欠任何人。


    欒平接過傘,看了看城外,忽然一怔,輕聲笑道:“怪不得許寂那個瘋子要出劍了。”


    話音還未落下,欒平又嗬嗬笑道:“是個什麽樣的少年,讓許寂都這麽看重?”


    ——


    大雨中,已經無力撐傘的李扶搖淋著雨,按著劍柄一直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但總覺得靈府裏的氣機漸漸都已經變化成劍氣。


    那個盤坐小人膝上的半出鞘的劍上,展露的劍氣一縷一縷不停。


    李扶搖的腦袋上雨水和汗水夾雜。


    這個少年咬著嘴唇,腰間青絲出鞘寸餘。


    劍氣四溢。


    一條腿已經跨進去了。


    還有一條尚在外麵。


    李扶搖停步。


    緩緩抽劍。


    劍身緩緩從劍鞘裏露出,青絲劍鋒芒畢露。


    李扶搖抬頭,臉上情緒難見。


    等到劍身完全裸露出來之後。


    李扶搖才鄭重其事的對著雨幕一劍揮出。


    劍初時很慢,但去勢極快。


    片刻之間便已經看到一道劍氣向遠處斬去。


    雨幕被斬斷。


    靈府裏殘存氣機隨著這一劍煙消雲散。


    從此刻起,靈府再生出的東西,不再叫氣機。


    而是劍氣!


    劍氣從今日起!


    從此時此刻起,這位練劍兩年多的少年,現如今已經成為了一位真正的劍士。


    李扶搖正式踏足劍士第三境。


    劍氣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間最得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平生未知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平生未知寒並收藏人間最得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