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


    劉盈勒住馬匹,任由身後騎兵衝在他的身前。


    前世的他曾用呂布無雙割草,而項羽這個曆史上有數的猛男,至少也是和呂布一個檔次的狠人!


    而且太史公也有記載: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斬漢一將。


    麵對著這種能夠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的猛男,稍稍躲避一下並不丟臉。


    當然了,不排除這一段是太史公當做在寫的可能……


    嗯,太史公屁股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畢竟你娃子都把老子籃子割了,還指望我說你先人好話?


    其實細看《項羽本紀》,其實太史公在一黑黑兩個,項羽在他的筆下,成了個有勇無謀的莽夫,那麽被莽夫壓著打的劉某,又該是何等拉跨……


    正如那個很經典的表情包。


    你被猴撓過……


    劉盈胡思亂想中,灌嬰臉上露出了止不住的喜色。


    雖然他不知道一片蒼茫之中,劉盈是如何能在諸多岔路口中選擇到了正確的那一個,以至於他們幾乎是和項羽狹路相逢。


    但,封萬戶,賞萬金!


    雖然這個封賞大概率落不到他的頭上,隻是能夠率兵參與到陣斬項羽的戰鬥中,還是可以傳之於子孫後代的榮耀!


    嗯,盡管此刻他還是個單身狗……


    對麵的項羽緩緩撥轉馬頭,滿是輕蔑的掃了盧綰一眼。


    要說他不怕,那一定是在撒謊。


    但怕了,就不戰了嗎?


    況且在盧綰麵前,他是萬萬不會表現出一星半點的軟弱!


    隻是在他心中,對於盧綰一直以來的嫉恨之情,卻在一個刹那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虞姬死了,屍骨無存……


    這是他翻遍了整個楚軍營壘而得出的結論,錯不了!


    於是項羽再度看向盧綰時,臉上露出幾分殘忍的表情,他,並不打算將她已經死去的消息,告訴眼前的這個對手!


    你勝利了,那又怎樣?


    沒有了她,勝利還重要嗎?


    項羽環視身邊眾將,旋即指著快速向兩翼散開,拉開合圍陣型的漢軍,對身邊的江東子弟們豪邁的說道:


    百盟書


    “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嚐敗北,遂霸有天下!”


    “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江東子弟們雖然沒有露出質疑的表情,但項羽還是主動解釋道:


    “今日固決死,願為諸君快戰,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之罪也!”


    他說完,長戟一擺,看向對麵漢軍士兵的重瞳之中,頓時變得殺氣騰騰起來。


    人的名樹的影。


    當真的直麵困獸猶鬥的項羽時,很多之前飽經戰陣的漢軍騎兵,臉上不由自主的升起驚懼之色。


    而這種畏懼感,如同新冠之於世界一般,在漢軍之中快速蔓延。


    直到人群中傳出了一聲有些童稚的聲音。


    “陣斬項羽者,封萬戶,賞萬金!可以零兌……”


    可以零兌?


    刹那間,劉盈周圍響起了一連串歡聲笑語。


    這是項王,又不是村裏殺豬……


    哪有你來一斤我來一斤的道理!


    等等。


    好像真的可以!


    於是乎,恐懼之情蕩然無存,建功立業之心油然而生。


    萬戶侯高不可攀,但要是僥幸能弄一隻手,弄個三五級爵位應該不難!


    尤其是灌嬰身邊的郎中騎兵,更是摩拳擦掌了起來。


    做為漢軍中最精銳的一支力量,他們中即便是一個普通的騎卒,也有著第六級官大夫或是第七級公大夫的爵位。


    而在劉邦推行的新版軍功爵製度下,他們如果能夠再升幾級,哪怕是成為‘卿’這一階層最底級的左庶長,擁有的田畝數量立刻就能翻好幾倍!


    嗯,新軍功爵製度下,官大夫有田九頃,而左庶長,則有田七十四頃!


    所以他們看向項羽的眼神,就不再是看猛虎,而是看肥豬……


    但喊出了那一句可以零兌之後,劉盈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原因很簡單,他成功的吸引了項羽的仇恨……


    團戰可以輸,提莫必須死!


    此刻他坐在馬背上,普遍比周圍的人都矮了好幾頭,所以在項羽眼中,他這個‘約德爾人’,自然格外顯眼。


    於是項羽開始衝鋒。


    噠噠噠,噠噠噠!


    四蹄翻飛之間,他和劉盈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在項羽身後,渾然不覺項羽準備捏軟柿子的江東子弟,受到項羽的鼓舞後,緊隨其後,豬突猛進。


    直到,對麵的漢軍騎兵處,想起了一個字正腔圓的關中口音。


    “放箭!”


    戰前受到劉盈明確指示的丁複,完全不打算和項羽近身肉搏。


    此刻項羽孤身衝陣的姿勢雖然豪邁,但漢軍騎兵平端弩箭的樣子也帥的一批!


    嗡!


    弓弦疾響。


    項羽和身後的江東子弟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如同飛蝗一般的羽箭!


    麵對著這種無死角的打擊,他們能做的,就是舉起手臂,遮擋在麵部。


    這樣,可以死的相對體麵一些……


    畢竟手臂上綁有護臂,可以稍稍抵擋一下箭矢的傷害,哪怕被射成刺蝟,但至少臉上沒有受傷。


    刹那間,漢軍麵前,多出了二十八匹如同豪豬一樣的馬匹,以及伴隨著被射倒的戰馬,而一同倒地的楚軍騎兵。


    針落可聞,寂靜無聲。


    此刻不隻是劉盈,就連灌嬰盧綰也同樣屏住呼吸,直愣愣的看著前方。


    項羽,就這麽倒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在近萬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個高大的人影慢慢從屍骸遍地中站起。


    西楚霸王,項羽!


    作為王,他雖然也遭受了過飽和式的箭雨打擊,但畢竟身上的甲胄不可和身後的江東子弟同日而語。


    在貼身軟甲的防護下,箭矢雖然也射在了他的身上,但卻並不能射穿身體。


    所以此刻項羽雖然如同血人般的持戟而立,但卻短時間內沒有性命之憂,反而戰意更濃!


    來呀,戰個痛!


    項羽大步流星從屍骸遍地中走出,目光堅毅,殺氣騰騰。


    作為西楚霸王,世上最強的男人!


    隻可站著死,哪能跪著生!


    他的驕傲,他的過往都不允許他有絲毫的逃避!


    項羽邊走,將長戟交在左手,空出的右手探向腰間。


    頃刻間,長劍出鞘,聲如龍吟,光似秋水!


    這是他的祖父曾經用過的長劍,這是他的叔父曾經用過的長劍。


    也是他們覆軍殺將時,用來自剄的長劍!


    這把長劍上,沾滿了項氏一族的榮耀和鮮血。


    如今這最後一戰,此劍又則能錯過!


    看著孤身向自己衝來的項羽,劉盈臉上不由微微動容。


    但,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隻有項羽死了,一個嶄新的時代才會到來,而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無辜平民,才能放棄心中的怨憤,進入永久的安寧之中!


    “衝啊!”


    他大聲疾呼,隻是在胯下戰馬剛剛動起來的時候,就被盧綰一把拉住。


    “這,不是你的戰爭!”


    “這,是我,和你父親的戰爭!”


    說完,盧綰一夾馬腹,持戟疾衝。


    隻是在他身邊,早就等的不耐煩的郎中騎兵們,頓時將盧綰甩在了身後。


    這,是他們的戰爭!


    不僅僅是為了爵位,也是為了那些罹難的親族。


    一匹匹戰馬四蹄翻飛,鐵蹄踐踏地麵,震耳欲聾。


    但震耳欲聾的,又何止是馬蹄之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秦風悠揚,秦人奮發。


    隻是此戰過後,天下再無秦國,也將再無楚國,唯有漢風長存!


    項羽麵前,郎中騎兵列隊猛衝,一支支長戟借著馬匹的力量,深深刺入項羽軀體之中。


    雙拳難敵四手之下,饒是項羽力能扛鼎,但失去了登山涉水如履平地的烏騅馬,此刻也是毫無還手之力。


    他盲目的揮舞著手中的大戟長劍,近乎本能的和郎中騎兵戰在一起。


    但最終郎中騎兵的一輪衝鋒過後,他的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一寸的好肉。


    鮮血順著鎧甲向下流淌,有敵人的,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


    被郎中騎兵團團圍在中心的項羽,有些艱難的張開嘴唇,咧開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他直愣愣的看著盧綰:“你,贏了……可惜,可惜……”


    盧綰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項羽:“告訴你一個秘密,她還活著,此刻正好生生的住在漢軍營壘之中……”


    項羽愣住,滿是血汙的臉上擠出由衷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楚音淒婉中,項羽橫在頸上的長劍轉動,轟然倒地,帶著幾分不甘重瞳,映照著紅日撕裂陰霾的天空。


    一個時代,終結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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