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在三虎的陪伴下,落寞的走下城牆,鳳翔城必將被蒙古人攻破,這已經是無法抗拒的事實了,但是,自己總要做些什麽才對?


    李大牙的右臉被碎石砸傷,敷了藥以後,更顯的恐怖,牙齒也被砸掉了好幾顆,幸好那顆最大的牙齒還在,他看著鐵匠一身鮮血的被柱子抱走,也看到胡勇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屋子。他恨恨的罵著:“他娘的。”卻不知道自己是在罵誰,也許他隻是在罵城外的蒙古人,是他們驚擾了自己的好日子。


    屋子裏都是傷兵,慘叫聲聽著人渾身難受,李大牙摟著梨花,帶著幾個輕傷的兄弟坐在街邊的一根原木上,從懷裏掏出一大錠銀子,扔在說書的跛子腳下,罵道:“他娘的,你說的不對,那姓聶的娘們武功那麽高,幹嘛要躲起來不見人,不對,不對,她應該好吃好喝,舒坦的過日子才對,重說,重說。”


    說書的跛子看也不看扔在腳下的銀錠,到了這個時候,這些紅白之物還有什麽用,但李大牙表現出的凶狠仍舊讓他感到害怕,苦著臉說道:“是,是,是,這個聶隱娘怎麽會隱居起來呢,不對,不對,她肯定沒有隱居起來,……”


    觀察著李大牙的表情,揣測著他的心思,他本來就是一個講故事養家糊口的人,對於所講的故事是否真實,是否符合邏輯,根本就毫不在意,隻要聽的人喜歡,能給他錢讓他吃飽穿暖就行,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個聶隱娘辭別了劉知府,帶著那魔鏡少年遊曆於江湖,忽一日,見一夥盜匪劫掠一處人家,主人皆被盜匪捆綁,聶隱娘見了,立刻施展神技……”


    這種英雄俠士救苦救難的俠義傳說,自從唐末天下大亂之後,就突然成為了人們津津樂道的故事,不僅貧苦的百姓喜歡聽,就連達官貴人也十分喜愛,跛子隨便就編了一段出來。


    李大牙嘿嘿一樂,露出他那顆標誌性的大牙,說道:“對嗎!這娘們一聲好武功,不去殺壞人可惜了,好,就這麽說,老子有的是錢。”說著,又從懷裏取出幾個大銀錠,扔在了跛子的腳下。


    這個聶隱娘的故事玉郎曾經聽鐵梅說起過,但鐵梅敘述的聶隱娘,不過隻是一段侍主報恩的故事,之後就了卻一身的恩怨,飄然隱居於江湖之外了。這個跛子說的故事純粹是杜撰出來的,但李大牙等幾人卻聽的十分入迷,蒙古人大軍圍城,又剛剛經曆了一天的廝殺,這樣的一個故事卻能讓他們忘記所有的痛苦和煩惱。


    玉郎停下腳步,遠遠的站著,聽那跛子講故事。


    跛子的故事毫無新意,到處都流露出生拉硬拽的痕跡,但玉郎卻認真的聽著,故事很快就講完了,跛子說道:“諸位,這聶隱娘可是個俠女,不僅武功高強,還有一副菩薩般的心腸,看到別人受苦,她就心中難受,忍不住要出手相助,若是咱們也有這般好的運氣,碰上這俠女聶隱娘,那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李大牙摟著梨花,傻嗬嗬的咧著嘴笑,大聲說道:“他娘的,那魔鏡的後生真是好福氣,倘若我也能尋來這樣一個婆娘,就是睡著了也要笑出聲來,再說,再說,這姓聶的娘們後來又去了那裏了。”


    旁邊的幾個兄弟也跟著他起哄,說道:“再說一段,再說一段,他娘的,今個聽的真過癮。”摸出身上的散碎銀兩,扔在跛子的腳下。


    整個鳳翔城都籠罩在痛苦的呻吟和驚慌的恐懼中,也隻有李大牙這幾人能夠這樣沒心沒肺不知憂愁的開懷大笑,也許這是苦中作樂,但這樣的故事的確可以麻痹人的神經,讓你暫時忘記煩惱和憂愁,遠離痛苦的折磨。


    跛子已經說道口幹舌燥,但看著李大牙等人臉上興奮的癲狂,也不敢停下來,說道:“後來,那魔鏡後生得病死了,聶隱娘一人浪跡江湖,來到一處被官兵圍困的城池前,城中的百姓曆經一天的苦戰,已經精疲力竭,隱娘發了善心,趁著夜色潛入城中,遇見一個統兵的將領,那將領生的……”說著,看著李大牙那張極具特點的臉,舔一舔嘴唇,說道:“那將領個子不高,其貌不揚,但卻堅韌勇敢,深得兄弟們的愛戴……。”


    這又是一個俠義之士拯救百姓的傳奇,為了迎合聽著的心態,跛子又杜撰出一段愛情故事融入其中,說到最後,似乎連跛子自己都有些相信了,眼神中流露出向往之色,此時身處被圍困的孤城之中,也隻有這樣的故事能安慰人心。


    跛子說的這個將領個子不高,其貌不揚,自己不就是這副模樣嗎?堅韌勇敢,自己在城牆上守了一天,難道還不夠堅韌勇敢嗎?隻覺的這個跛子描繪的將領就是自己,他娘的,從來都是郎才女貌,想不到自己這副模樣的人也能成為故事的主角,不由得開心之極,大聲喊叫著:“打賞,打賞,老子的錢都給你了。”


    李大牙將身上所有的錢都扔給了跛子,但仍然覺的不能表達此時的心情,將梨花頭上戴著的金釵拽下來,也扔給了跛子。


    玉郎扭過頭,一臉淒然的對三虎說道:“你去告訴各位頭領,讓他們到我房中議事。”


    跛子仍舊繼續在講述他的故事,在他的心中,一定也在期盼著一位大俠出現,幫助自己解決困厄,城外的蒙古人離他太遠了,給他帶來困厄的就是眼前的這幾個人,如果真有一位大俠出現在眼前,他一定會跪在地上,懇求他殺死這幾個人。但大俠沒有來,他還要繼續講述這個故事,換取這樣苟延殘喘的生活。


    玉郎悄悄的走了,百姓們痛苦的麻木讓他感到難受,蒙古人很快就會攻破城池,也許會殺死所有的人,堅守已經不可能了,要想拯救城中的百姓,隻有一個辦法。


    胡勇將自己鎖在屋子裏,揭開床上的褥子和鋪板,看著藏在床下的那些讓他費勁了心思才得到的金銀財寶,臉上卻沒有一絲的高興。曾經,這些熠熠生光的東西是那麽的讓他向往,現在卻變的一錢不值,毫無用處。


    這些錢可以讓他成為富有的財主,卻不能幫助他逃離困厄,大難臨頭了,胡勇突然發現沒有人能夠幫助他,他除了孔武有力的身體和一顆冰冷狠毒的心,在沒有什麽可以依靠的東西了,但這些既不足以抵抗蒙古人的強攻,也不能擊敗隱娘的神功,隻能使他在自己人中保持令人畏懼的地位。


    鳳翔城守不住了,他比玉郎更明白這一點,末路來臨,胡勇突然感到孤單,跟隨他的親兵不是死了就是受傷了,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想找柱子說說話,盡管柱子並不能幫助自己解決困厄,但至少有個人陪在身邊,可以讓他感到平靜,但柱子去埋葬鐵匠了。


    胡勇歎息一聲,悲哀的想著,蒙古人就要攻破鳳翔城了,所有的人也許都會死在這裏,到時候誰來收斂自己呢?他曾經不隻一次的告訴自己,也告訴身邊的人,死就死了,管他死在哪裏,是被野狗吃了還是被剁成肉泥,但現在,他才清楚的發現,自己根本就不信這些,這些都是欺騙自己,哄騙別人的鬼話。


    門外響起一串腳步聲,胡勇心中一喜,難道是柱子來和自己說話了,連忙向門邊走,還沒有走到門邊,就聽見三虎說道:“胡大哥,將軍喊你過去議事。”


    胡勇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到了這個時候,除了留給柱子看守糧庫的兩千士兵,城裏能打仗的人還剩下幾個,還有什麽好商議的,死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除非……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升起,胡勇突然來了幾分精神,這個念頭是從前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但現在卻成了唯一可以擺脫死亡的妙計,胡勇打開門,跟著三虎走了出去。


    幾個頭領沉默的坐在屋子裏,uu看書 ww.uukanshu.co 一臉死灰的保持著平靜,除了柱子之外,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傷,玉郎平靜的說道:“這麽晚了叫大家來,是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給大家。”說著,從懷中掏出四張桑皮紙,交給三虎。


    三虎走到幾個頭領的麵前,將四張紙分別交給韓克窮,胡勇,段京,柱子。


    玉郎說道:“前幾年,我帶著韓兄弟,胡兄弟劫掠蒙古人的官府,積攢了許多的財寶,這些錢都被藏在離登天嶺不遠的一處山洞中,原本是要用這些錢購買糧食,起兵造反的,但現在,這些錢隻怕也沒什麽用處了。”


    桑皮紙上畫著幾座山峰,山峰間有用彎曲的線條代表的流水,流水處不時的出現幾處圓圈,有的圓圈旁邊畫著箭頭,柱子扭頭去看段京手中的地圖,竟然和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樣,猜想大概是玉郎憑著印象臨時畫出來的,隻是地圖畫的有些簡易潦草,他竟然看不出究竟是在那裏藏著財寶。


    胡勇瞥了一眼手中的桑皮紙,當初他們跟著玉郎搶掠官府,還有蒙古人的貴族,得到了許多的財寶,但玉郎卻不肯將這些財寶分給大家,曹多田,劉二疤,許老虎他們都是占山為王的土匪,雖然不敢明著反抗,但對此卻頗有怨言,現在玉郎將這個秘密說了出來,他才知道這些財寶都被藏在了登天嶺附近的山洞中。


    隻不過現在生死難測,對於這些財寶也沒有了興趣,轉過臉去看韓克窮,隻見他也是苦笑著看了一眼,便將桑皮紙隨意的拿在手中再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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