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崇文呆呆的坐在院子裏,望著旁邊茶幾上放著的公文發呆,這是蒙古信使剛剛送來的,裏麵有蒙哥王子讓他率領一萬精銳士兵隨軍西征的命令。


    西征,杜崇文苦笑著,他不知道這些蒙古人是怎麽想的,蒙古人已經占據了天下最富庶的土地,為什麽還要不停的征戰呢?就不能安靜下來過幾天太平日子嗎?據剛才的信使說,這才要去的地方很遠,即使騎馬也要走上一年多,那裏是太陽落下去的地方,土地如同被燒硬的陶片,無法耕種,這樣的地方即使征服了又有什麽用!


    盡管滿腹牢騷,但杜崇文知道,他根本無法抗拒這樣的命令,蒙古人太強大了,這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與他們相抗衡。黨項人的夏國是這樣,女真人的金國也是這樣,還有漢人的宋國,盡管還保有江南的半壁河山,但也隻剩下了苟延殘喘。


    自己手下隻有三萬兵馬,根本就不足以和蒙古人抗衡,但如果隨軍西征,自己這把老骨頭恐怕會熬不下去,即使不會戰死在沙場上,也會倒斃在路途上,過幾年就要六十歲了,這把老骨頭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杜崇文歎息一聲,無力的靠在椅背上,想起自己從前經曆過的那些艱辛。他是宋朝人,不到三十歲就成了蔡州城裏的一名統製,征戰沙場,馬革裹屍,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害怕過,但宋朝太腐朽了,邊關的戰報根本就無法傳遞到朝廷,宰相賈似道把皇帝和外界隔離起來,讓他聽不到戰場上的廝殺和將士們的呐喊。


    他的心涼了,但副統製大人卻根本就不顧及將士們的死傷,一定要與金兵決一死戰,他謀劃了一個很大的計劃,用整個蔡州城的百姓做賭注,要將金兵的主力殲滅在蔡州城下,報效那個整天躺在女人大腿上的皇帝,他感覺到了絕望,於是選擇了背叛。


    金國的皇帝對他很好,封他做了漢軍的萬戶,並且常常賞賜他珍寶古玩,他一點都不後悔自己的背叛,並且想報答這位金國皇帝的知遇之恩。他率領著軍隊攻略宋朝的州縣,又和蒙古人苦戰,兩個兒子都死在了戰鬥中,他感到了害怕,但金國皇帝卻仍然不停的催促他出戰,許諾給他更大的官,但卻沒有士兵和糧草的補給。


    麵對強悍的蒙古人,如果沒有足夠的兵力無異於送死,他再一次的害怕了,帶著城池軍隊和百姓投降。


    蒙古人滅亡了金國,又讓他帶領軍隊進攻宋朝,連番的戰鬥,士兵傷亡慘重,三萬兵馬隻剩下了五六千傷兵,蒙古人終於發了善心,讓他帶領著殘兵敗將據守醴州和邠州,這裏是關中地區通向北方的通道,從前是夏國和宋國博弈的前線,盡裏的物產並不算富庶,人口也很稀少,但有了這個立錐之地,一切就可以從頭再來。


    沒有士兵,可以就地招募或者強行抓夫,沒有糧食,可以盤剝百姓或者縱兵搶掠,很快他就有了三萬兵馬,心裏一下子踏實了。


    這幾年,女兒月嬌已經長大,並且像她母親一樣有著花朵一樣的麵容,雖然早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但杜崇文卻無法給他物色到合適的夫婿,因為沒有人能夠配的上她。兒子金鎖也十六歲,還不能撐起一個家庭的脊梁,但自己已經有些精力不濟了,倘若月嬌能有個好的夫婿,替自己應付幾年,自己才能放心的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金鎖,但是眼下這一關又該怎麽過呢?哎!


    一個布衣漢子大步走了進來,雖然沒穿盔甲,隻看他走路的樣子,就知道是一個多年征戰的將領,他是杜崇文的心腹,名叫種愈,這些年杜崇文將許多的事情都交給他辦。


    種愈躬身一禮,說道:“將軍叫我來有什麽吩咐?”


    杜崇文指著茶幾上的公文說道:“蒙古人要西征了,讓我率一萬精銳隨行。”


    種愈看著公文,蒙古人要西征的事情他前些日子就已經聽到,但西征路途遙遠,大家都以為蒙古人要的是騎兵,並不會征召步兵隨行,想不到這一次竟然要杜崇文隨行,還要一萬名精銳,說道:“這怎麽行,將軍年近六旬,如此長途跋涉,隻怕支持不下來。”他雖然對杜崇文忠心耿耿,立刻就表示出自己的憂慮。


    杜崇文歎息一聲,說道:“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呀!叫你來有兩件事要你辦,第一件事情,你立刻在軍中挑選一萬五千名精銳士兵,然後在從中選出五千名精銳,藏匿起來,前麵的事不妨大張旗鼓去做,但後麵這五千名精銳一定要悄悄的挑選,不要讓別人知道了。”他一生經曆太多,知道不能和蒙古人對著幹,隻能用這樣的辦法,將軍中的精銳藏起來,以老弱病殘示人,或者蒙哥看見這樣的軍隊會放過他。就算不能這樣,隻要留下這五千精銳,也算是給兒子留下些立身的資本了。


    種愈點著頭,他是個心細之人,否則杜崇文也不會將這麽要緊的事情交給他做,說道:“將軍放心,我曉得其中的厲害。”


    杜崇文又說道:“第二件事情,是要你去幫我弄些東西,你在軍中挑選兩千名兵士,讓他們裝扮成強盜劫匪,在徑州,寧州一帶弄一百頭牛,五百隻羊回來。”


    種愈說道:“這是簡單,兄弟這一陣子也沒怎麽開葷,是該吃頓好的解解饞了。”以為杜崇文是要改善一下士兵的夥食,邠州西北就是黨項人的放牧之地,官軍扮成劫匪去搶東西也是常有的事情,但這一次要這麽多,看來大家都能吃的飽了。


    杜崇文搖著頭說道:“不,不,這次是我要用,要活的。”凝思片刻,咬咬牙說道:“聽人說永壽嚴家藏有好酒,都是多年的陳釀,你去給我把它弄來。”


    種愈麵露難色,說道:“將軍,嚴家的兒子林虎就在咱們軍中效力,去他家中要酒,隻怕他會心存不滿!”嚴家是當地的大姓望族,當初杜崇文能夠迅速壯大力量,也是靠了嚴家的大力幫助,嚴林虎又在軍中統領兵馬,這種吃窩邊草的行為,種愈不禁有些猶豫。


    杜崇文平靜的說道:“顧不得了這麽多了,你好好的跟他說,倘若他要錢,就給他一些,我這件事情,沒有他家的酒隻怕辦不成。”


    種愈這才知道杜崇文是要給人送禮,一百頭牛,五百隻羊,這樣的禮物已經很重了,卻還要加上嚴家珍藏的好酒,看來這收禮的人也一定十分的尊貴。


    送走種愈,杜崇文拿著那張公文走回屋子,心事重重,步履也顯得頗為蹣跚,屋子裏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雖然青春已逝,但仍可見當年的美貌,正對著牆壁歎息。


    杜崇文說道:“月嬌呢?又跑到那裏胡鬧去了。”


    女人說道:“剛才她和金鎖他娘絆了幾句嘴,一生氣,就跑回房去了。”


    杜崇文又是一聲歎息,說道:“這丫頭,越來越任性了。”杜崇文一共娶了三個女人,正妻孫氏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後來不幸死於戰爭,孫氏傷心過渡,也去世了。眼前的這個吳氏是當年的偏房,現在也算是正妻了,給杜崇文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養到三歲的時候不幸丟失,至今也沒有找到,小女兒就是月嬌。後來杜崇文又娶了一房小妾焦氏,生下了金鎖。他膝下僅此一兒一女,平日裏難免嬌慣。


    吳氏說道:“老爺該說說她才是,總這樣由著她可怎麽好。”


    杜崇文這會無心理會這些,在椅子上坐了,說道:“我想把月嬌許配給蒙古人。”


    吳氏吃了一驚,在她心中,蒙古人都是粗鄙不堪的野蠻人,蓬頭垢麵,不懂禮儀,把女人看成是生育孩子的工具,根本不懂得憐惜,不由得急了,跪在地上,說道:“老爺,月嬌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呀,你怎麽能把她嫁給蒙古人,她,她……。”


    杜崇文將那紙公文扔在她麵前,無力的說道:“蒙古人又要打仗了,這一次是要去很遠的地方,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uu看書 w.uukanshu 金鎖還小,撐不起這個家,我要是現在不能給你們找個依靠,將來你們可怎麽辦?”


    吳氏抬起頭,眼淚刷刷的流著,說道:“老爺,你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嗎?你年齡這麽大了,就不能給蒙古人說一聲,讓他們找個年輕一點的人去嗎?”


    杜崇文說道:“蒙古人的規矩擺在那裏,我若是不去,金鎖就一定要去,他太小了,我不放心。”


    吳氏說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咱們大家都不用去。”


    杜崇文搖著頭,苦笑著,其實隻要交出軍權,自然就可以擺脫這樣的困境,但現在世道這麽亂,沒有了軍隊護身,如何能保證一家老小的平安,杜崇文前後侍奉三朝,自然懂得亂世中生存的道理,為了能爭取時間讓兒子長大,也隻有犧牲女兒了。


    吳氏看他搖頭,一顆心好像突然沉到了深淵之中,她怎能不知道杜崇文的心思,雖說都是親生骨肉,但兒女終究不同,金鎖能替杜家延續香火,月嬌卻隻是要潑出去的水。但對她而言,金鎖是焦氏生養的,月嬌才是自己的孩子,為了金鎖把月嬌往火坑裏推,她不能同意,她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吳氏哭著說道:“老爺,你可憐可憐我吧!我跟了你快三十年,隻有月嬌這麽一個孩子,你不能這麽對我呀!”


    杜崇文無奈的站起,吳氏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但這傷心的哭泣卻讓他無以相對,一個男人,竟然無法保護自己的妻子兒女,不禁仰天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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