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紹定五年,蒙古大軍與金軍主力在鈞州三峰山決戰,成吉思汗四子托雷以不足五萬的兵力殲滅金軍精銳,斬首十五萬,黃河以南十餘州皆為蒙古人所有。


    蒙古大軍得勝而返,行至半路,大汗窩闊台忽患惡疾,湯藥皆無效,托雷在榻前日夜侍奉,薩滿法師祈禱於長生天,言道:此乃征戰中攻城略地擄掠濫殺之故,以致山川諸神亡靈鬼魄作祟所致,必要有親人代死才能免疾。


    拖雷願以身代之,說道:“洪福的父親將咱兄弟內選著,教你做了皇帝,教我替他看護氈房……,如今我代哥哥死,所有的罪孽都是我造的!我又生得好,可以事奉神……。”讓薩滿法師念動咒語,將窩闊台的疾病滌除在水杯中。托雷飲畢,微覺醉意,又說道:“皇帝哥哥記著,須將我的孤兒寡婦抬舉教成立者!”


    於是,窩闊台盡收蒙古大權,將托雷之妻唆魯禾帖尼連同諸子封於漠南漢地,唆魯禾帖尼深謀遠慮,隱忍不發,盡心教育諸子成人。


    ………………………………………


    山腳下,十幾個衣衫襤褸的逃難之人艱難的前行著,蒙古征服了這片土地,將他們原本賴以生存的耕地變成了草場,敢於反抗的人都被殘忍的殺死,死去的人被割下頭顱,層層疊疊的堆砌在地上,就像一座小山。


    對於蒙古人來說,這些死難者的頭顱象征著戰士的榮耀,但對於那些失去土地的人來說,這些頭顱是他們無法擺脫的噩夢,雨水可以衝刷掉染紅地麵的鮮血,野狗可以拖走腐爛的屍身,但死難者的頭顱卻永遠的留在了記憶中,帶給他們無法忍受的恐懼。


    在沒有人敢於反抗了,每個人所想的都是如何活下來,富饒的土地可以種植莊稼,隻要辛苦的勞作,就可以得到豐衣足食的喜悅。但現在,卻成了他們被殺死的原因。因為富饒的土地同樣可以變成優質的牧場,溫暖的氣候,豐沛的降水,比起蒙古高原那貧瘠而寒冷的土地,這裏生長的牧草可以讓牲畜變得更加健壯。


    土地變成了草場,農夫變成了逃難者,即使處於死亡的邊沿,他們也沒有生出反抗的勇氣來,一場場的屠殺嚇破了他們的膽子,在蒙古人雪亮的屠刀下,他們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逃避,哪怕隻是閉上眼睛低下頭。


    腳下不時有散落的白骨,被血水澆灌長大的雜草中,一條野狗遠遠的望著這些逃難的人,成千上萬的死去,讓這一帶的野狗變得十分肥碩,沒有人害怕這些野狗,它們隻吃死去的人,而讓活人感到恐懼的,是那些騎在馬上的蒙古人。


    山腳下曾經的農田就是蒙古人出沒的地方,但這些人卻隻顧低頭行走,根本就沒有人去觀察四周。他們麵黃肌瘦疲憊不堪,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就靠著野菜和野果充饑,活著是如此的痛苦,被蒙古人殺掉又能比活著痛苦多少。


    逃難的人艱難的向前走著,似乎漫無目的。人群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有氣無力的說道:“爹,咱們還是躲到山裏麵去吧!也許根本就沒有鐵佛的山穀。”


    一個駝背的老頭說道:“躲到山裏還怎麽活呀!別說山裏的猛獸要吃人,就算不會被猛獸吃掉,可咱們隻會種地,到了山裏還不是要被活活的餓死。”


    女子低下頭,歎息著,盡管活著是如此的痛苦,卻還要拚命的掙紮。哎!鐵佛的山穀,你究竟在哪裏!是不是像傳說的那樣,可以給在苦難中掙紮的人帶來平靜和安寧。


    逃難的人默不作聲的前行著,他們都知道,如果想要活命,唯一的機會就是能夠逃到鐵佛的山穀,據說,那裏得到了蒙古王子的庇護,任何蒙古人都不能進入山穀中隨意的殺害生命,盡管沒有人知道這傳聞是真還是假,但為了活命,也隻能試著尋找了。


    太陽已經西沉,山的影子也越來越長,看來今天又要露宿在野外了,一個老婦人走的筋疲力盡,突然摔倒在地上,不發出一聲疼痛的叫喊,就好像一個物體掉在地上,無聲無息。從早上天不亮就開始行走,整整的一天也隻是中午時休息了一會,像她這樣的老年人,根本就無法承受這樣的勞累,況且,連續多日的艱難跋涉早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如同樹枝上的一片枯葉,隨風飄落在地上。


    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走過來,說道:“娘,快站起來,快站起來。”用力的拉著老婦人的胳膊,想要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那老婦人已經瘦的皮包骨頭,漢子卻拉不動,沒有人知道最後一頓飽飯是什麽時候吃的,隻知道從早到晚不間斷的饑餓感折磨著他們,所有人的體力都已經透支,即使是一根稻草也可以將他們壓趴下。


    老婦人已經睜不開眼睛,有氣無力的說道:“別動,別動,讓娘舒服的躺一會,躺一會。”聲音微弱的幾乎無法聽見。老婦人的身體平貼著地麵,隻有手臂被漢子拽著,就像一個提線木偶。身體軟軟的隻往地上躺,她連站著的力氣都已經耗盡了。


    人群停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麻木和冷漠,在這樣的世道裏,死一個人就好像掉一根頭發一樣無關痛癢,生離死別的悲慘他們經曆的太多了。


    漢子的臉上沒有淚水,隻是目光中透出一絲悲哀、絕望,或許是為他即將死去的娘,或許是為掙紮在死亡邊沿的自己。昨天夜裏,他唯一活著的兒子被山裏的野獸叼走了,他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看著他的兒子被野獸拖進了樹林深處。


    人群似乎並沒有耐心等候的意思,這裏荒草茂盛,足有半人高,正是蒙古人放牧的好地方,留在這裏就好像置身於蒙古人的屠刀之下。每個人都被死亡威脅著,也許下一個就會輪到自己,那裏還有多餘的同情心去關注別人。


    駝背老頭歎息著說道:“柱子,走吧!”他的聲音同樣有氣無力,需要靠風的吹拂才能送到柱子的耳朵裏。


    柱子悲哀的鬆開手,發出淒慘的哭泣聲,他習慣性的用衣袖去擦拭眼睛,但他的淚水早已幹枯,死去也許比或者更幸福。


    老婦人的身體平貼在地麵上,似乎與大地融為一體,露出來的半張臉上沒有痛苦,她也許還沒有死,但已經感覺不到死亡的威脅,隻是平靜的等待著。


    人群繼續前行,太陽已經隱入遠處的山峰之後,大山黑色的影子漸漸籠罩大地,隻剩下頭頂上還有金色的光芒閃耀,鐵佛的山穀,你究竟在哪裏?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一個漢子指著遠處的一座大房子興奮的喊道:“看,快看,鐵佛的山穀。”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所有的人立刻都興奮起來。


    遠處的山腳下,一條丈許寬的溪水從山中流淌而出,溪水邊,有一座很大的院子,院子裏是幾排呈‘工’字型排列的房屋,門窗破爛,牆壁歪斜,外麵的土圍子已經坍塌了一多半,透過殘破的土圍子,可以看見院子裏有人在活動,uu看書 ww.uukanhu甚至有一個人靠在土圍子上,悠閑的看著流淌的溪水,難得的平靜。


    在這座院子的裏邊,溪水兩側的坡地被開墾出來,種植莊稼,散亂的,一塊一塊,對於一生耕耘土地的農夫來說,這樣的土地根本就算不上肥沃,但現在,它們卻是一片難得的淨土,沒有戰亂,充滿了希望。


    人群頓時興奮起來,所有的人都突然從心底生出一股力氣,叫喊著,鐵佛山穀,終於找到鐵佛山穀了。


    半人高的荒草叢中,突然傳出一陣馬蹄聲,一個健壯的身軀顯露出來,那人身穿蒙古長袍,額前的頭發剃掉大半,隻剩下最中間的一縷,身上背著一張弓箭,腰間懸掛著大刀。緊接著又是幾個人從荒草後衝出來,這些人騎在馬上,異常興奮的叫喊著。


    衝在最前麵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揮舞著馬鞭,喊道:“十夫長,這裏有一群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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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托雷死於1232年,其子蒙哥、忽必烈等已經成年,本文敘述的時段大概是在窩闊台死後,其子貴由當政事期,此時距托雷去世又過了十多年。


    但在本文的敘述中,托雷諸子的年齡會與實際年齡有所出入,好在他們隻是配角。這麽做,主要是想截取這樣的一段曆史背景,蒙古滅金,繼而攻伐南宋,同時,蒙古宗室中矛盾日益激化,在金國的統製區,遊牧文化取代農耕文化,各種衝突不斷,天下飽受戰亂殺戮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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