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中傳來陣陣野獸的吼聲和怪鳥的啼叫,聽得人頭皮發麻。


    範逸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那根木棍。


    這木棍上還有幾根細細的枝椏和幾片綠葉,一看就知道是剛剛從樹上折下來的。


    他還有些不放心,低頭在地上找了一會兒,又撿了幾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揣進懷裏,這才壯著膽子一步步向山穀中走去。


    這個山穀在村民口中可是有妖怪出沒的地方,就連最膽大的獵人也不敢輕易踏足其中。


    因為以前曾多次發生砍柴的樵夫、采藥的郎中、打獵的獵人,甚至放牛娃進入山穀失蹤的事。


    如果不是自己把老牛拴在樹上,跑到在村口私塾聽教書先生講課,就不會發生丟牛的事了。


    說來也怪,平日裏自己把牛拴在樹上啥事沒有,偏偏就今天丟了!


    不過現在後悔也沒用了,最要緊的是天黑前趕緊把牛找回來,否則張地主會打死自己的!


    一想起張地主那張猙獰肥膩的嘴臉,範逸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


    *


    進了山穀後,範逸一邊用木棍撥開半人高的野草,仔細的看著地上是否有牛蹄印,一邊提心吊膽的慢慢走著。


    忽然一隻受驚的野兔從草叢中跳出來,又迅速向遠處跑去。


    範逸嚇了一跳,心中暗罵一聲,定了定神,又繼續向前走去。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山風乍起,野草時起時伏,像一片海浪。範逸抬眼望去,隻見前麵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林中的樹上有點點嫣紅。


    範逸好奇心大起,加快了腳步,向那片樹林走去。


    離得近了,範逸才發現,原來林中的點點嫣紅是熟透了的桃子。


    “走了一個多時辰了,累死了,先吃兩個桃子再說!”範逸走到桃樹下,扔掉棍子,伸手摘了兩個桃子,坐在地上,背靠桃樹,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桃子肉厚汁甜,範逸吃的順口,不一會兒竟然吃了四五個。


    抬眼望了望日頭,再有一個多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了。


    範逸不由得焦急起來,急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摘了兩個桃子塞到懷裏,拿起木棍,繼續向山穀深處走去。


    穿過了小桃林,前麵是大斜坡,斜坡之下的有數座山峰。


    “說不定老牛跑到這裏去了。”範逸暗暗想著,拄著木棍,沿著斜坡,向下走去。


    走到了斜坡底下,入目的仍然是一片片半人高的野草和稀疏的樹木,哪有老牛的影子。


    完了,完了,把牛弄丟了,今晚回去,張地主不把我打死才怪呢。


    範逸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小孩,小孩!”一個聲音從前麵傳來。


    在這幽靜的山穀中,忽然聽到人聲,範逸不由得嚇了一跳,雙手握緊了木棍,警惕的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小孩,你過來,過來啊!”那聲音繼續說道。


    “你是誰!?”範逸朝那個方向大聲問道。


    “嘿嘿,你過來就知道我是誰了!快來,快來!”那聲音似乎充滿了興奮,不停的對範逸說道。


    範逸心想,問問這個人也好,看看他見過我的牛沒有。


    於是邊走邊問道:“你看見我的牛了嗎?一頭老黃牛!”


    那聲音道:“一頭老黃牛?嘿嘿,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一直走到山腳下,範逸四周望了望,沒看見人。


    “你在哪?”範逸大聲問道,“快出來。”


    那聲音哈哈大笑道:“我出不來啊!哈哈哈!”


    循著聲音望去,範逸望見山腳下露出一個人頭和兩個胳膊,正笑嘻嘻的向他招手呢。


    “啊!”範逸嚇了一跳,險些仰麵摔倒。


    隻見那個人頭和胳膊長滿了棕色的長毛,還粘著許多枯草落葉,正眉開眼笑的望著他。


    那人頭說道:“小孩!小孩!別害怕,哈哈。”


    範逸握著長棍,向前走了幾步,仔細的看了看那顆人頭。隻見那洞口極小,那顆人頭正好能鑽出來,但卻卡住了脖子,身體壓在山裏。


    “你,你怎麽鑽到山裏了?”範逸問道。


    那人頭不答反問:“你膽子真大,深山老林你一個小娃自己就敢闖進來?不怕被野獸吃了?”


    範逸回答道:“我是放牛娃,我的老黃牛丟了,要是找不到牛,回去張地主會打死我的。我不怕野獸,我手裏有根棍子,懷裏揣著幾個石頭呢。你看見我的牛了嗎?”


    那人看了看範逸的木棍,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仿佛聽了一件極為可笑的事情一般。


    多看了那人頭幾眼,範逸忽然發現,那“人頭”與其說是人頭,不如說是猴頭。


    沒錯,就是一個尖嘴猴腮的猴頭,人的臉上怎麽會有那麽長的毛?


    “你是人是猴?”範逸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嘿嘿嘿,我不是人,也不是猴,我是猿,一隻老猿。”那“人頭”笑嘻嘻的說道。


    “猿怎麽會說人話?你是妖怪!”範逸吃了一驚,大聲說道,說著急忙退後幾步,舉起木棍對著那隻老猿。


    那老猿仰天大笑,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一樣。


    “對你們人族來說,我當然是妖怪了。不過,你不要怕,你看,我現在被壓在山下,根本出不來,吃不了你的,哈哈哈。”那老猿笑嘻嘻的說道。


    聽了這話,範逸心中稍稍安定了點。這老猿被大山壓著,隻露出了頭和兩個胳膊,根本出不來,自己隻要不靠近它,它就不能傷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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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猿對範逸使勁嗅了嗅,問道:“你身上是不是有桃子?”


    範逸點點頭,道:“是啊,剛才我在那片林子裏摘的。”


    老猿聽了頓時雙眼放光,口水都流出來了,亟不可待的說道:“快快快,給我一個桃子!饞死我了!”


    範逸見了它這副饞樣,哈哈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桃子,遠遠的拋給了它。


    桃子咕嚕嚕的滾到老猿麵前,被它一把抓住,塞到嘴裏大口大口的啃了起來。


    這老猿幾百年沒吃過桃子了吧。範逸張大了嘴,驚訝的望著它。


    “還有嗎?再給我一個!”老猿吃完了桃子,抹了抹嘴,意猶未盡的對範逸高聲喊道。


    範逸又好氣又好笑,從懷中又掏出一個桃子,拋給了它。


    老猿接過桃子,又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等它吃完了,範逸問道:“你看見我的牛了嗎?”


    老猿用手擦了擦嘴,道:“沒有!”


    範逸撇了撇嘴,道:“你在這裏呆著吧,我走了,我要去找牛了。”轉身便走。


    “且慢!”老猿叫住範逸。


    “什麽事?我沒桃了。”範逸停住腳步,扭頭對它說道。


    “嘿嘿,我可是有恩必報的。吃了你兩個桃,幫你找牛!”老猿笑嘻嘻的說道。


    “你!?”範逸睜大了眼睛望著老猿,仿佛在聽它說一件天底下最奇怪的事。


    “你被大山壓在底下,怎麽去幫我找牛!?別耍我了,我走了!”範逸有些生氣的說道。


    “嘿嘿,這山穀方圓百裏,你去哪裏找?說不定你還沒找到,你的牛就被豺狼虎豹給吃了!”老猿冷笑一聲,說道。


    範逸聽了,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皺了皺眉頭,心想老猿說的有道理啊。


    “沒想到我這一身通天徹地的神通,竟然淪落到幫一個放牛娃找牛。嘿嘿,真是……”老猿神情落寞,自言自語了幾句,微微閉上雙眼,片刻之後猛地張開。一雙眼如火焰般通紅,發出灼灼精光,向穀外遠眺。


    見了老猿這般模樣,範逸大吃一驚,更加堅信這老猿是個妖怪的念頭了。


    過了一會兒,那老猿雙眼中的精光漸漸消失。它微微點頭,對範逸道:“向東南走五裏,你的牛就在那裏!現在周圍也沒有野獸,你快去吧。”


    範逸大喜,對老猿大聲道謝後,就急匆匆的向那裏跑去……


    *


    *


    過了幾日,範逸又來到山穀之中,摘了許多桃子送給老猿,報答他幫自己找牛之恩。


    一來二去,一人一猿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一日,範逸將老牛牢牢的拴在桃林的一個大樹上,又摘了幾個桃子來看望老猿。


    範逸邊吃桃子邊問道:“你為什麽被壓在這座山下?是誰壓的你?”


    老猿苦笑了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日後再說與你聽。你知道神仙嗎?”


    範逸興奮的說道:“當然知道了,我們村張地主過六十大壽的時候,請來了許多戲班、雜耍,還有說書先生。那個說書先生一連給我們說了三天三夜的評書,講了許多神仙們飛天入地、降妖捉怪的故事。”


    老猿聽了,哈哈大笑。


    範逸好奇的問:“你是神仙嗎?”


    老猿搖頭道:“我不是。”


    範逸想起老猿以前說過的話,說道:“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你不是神仙,你說過自己是妖怪。”


    老猿扔掉手中的桃核,目射凶光,露出森森獠牙,故作猙獰狀,嚇唬他:“怕不怕?”


    範逸搖搖頭,嘴裏嚼著桃子含糊不清的說:“不怕。”


    老猿問:“為什麽不怕?”


    範逸說:“因為你困在山裏,出不來,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老虎一樣。有什麽怕的?”


    老猿聽了,眼中的神采頓時消失了,長歎道:“想當年我老猿是何等的威風八麵所向無敵,無數修真人一聽了我的姓名都渾身打顫,而如今連一個小小的山村放牛娃都不怕我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擱淺灘遭蝦戲。唉。”


    一轉臉,又笑嘻嘻的問範逸:“你想不想當神仙?”


    範逸睜大眼睛,道:“當然了。當神仙多好,能長生不老!能騰雲駕霧,想去哪去哪。還有,再也不用放牛了!”


    老猿哈哈一笑,道:“那好,我來教你修仙之法如何?”


    範逸大喜,扔掉手中啃了一半的桃子,納頭便拜,高聲道:“請老猿師父傳授弟子範逸修仙之法!”


    “首先,我先教你呼吸吐納,汲取靈氣之術。你且先盤膝打坐,五心向天,耳觀鼻鼻觀心……”老猿看著磕頭的範逸,滿意的點點頭,開始指點他修仙之道。


    範逸依照老猿所言,在它麵前盤膝坐下,開始修煉……


    從此以後,範逸隔三差五的就來老猿這裏修習修仙之法,一個放牛娃不知不覺間踏上了修真之路。


    一晃三年過去了,範逸長成了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在修真之路上也略有小成。


    一日,老猿對範逸說道:“三年來,你的修為達到了煉氣期三層,現在已經是煉氣期初階的瓶頸了,這速度實在是有些慢,不過對於你這種五行皆有的雜靈根資質來說,也算不錯了。我乃一個妖獸,也就是你們凡人所說的妖怪,所修煉的法門與你們人族頗為迥異,雖然說什麽道法萬千殊途同歸,但畢竟修煉之路上參差歧路太多,一不小心走火入魔,那可嗚呼哀哉了。所以我現在不敢教你了。不過今日我給你指點一個去處。”


    三年來範逸與老猿相處,也知道了許多修真界的事,聽老猿這麽一說,心裏雖然有些遺憾,但也知道它是為自己好,便問道:“猿公,你讓我去哪裏?”


    “離此地五百裏之外,有一座修真門派,名叫朝道門,乃是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你資質平庸,且先拜入其中,待掌握了你們人族的基本修真之術後,再尋一個大的門派,讓你的修為更進一層。到那時,你便可救我出山!”


    範逸跪拜道:“多謝猿公為我指一條明路。”


    老猿坦然接受他的跪拜,繼續說道:“我被壓到這山下時,渾身上下的寶貝被剝奪一空,隻剩下一個赤條條的身子。不但如此,琵琶骨被鐵索穿過,雙腿被鐵箍刺透釘在地上,令我動彈不得。不過,那些賊人千算萬算,卻棋差一招,嘿嘿。我的腹中還有一顆甪(lù鹿)端珠,這也是妖獸之物。大概是與我這個妖獸腥氣相投吧,讓他們誤以為是我的金丹,所以沒被他們搜去,這才僥幸留了下來。如今,我就將它送給你吧。


    範逸奇道:“這甪端珠有何神通?”


    老猿微微一笑,道:“說它有神通,卻也神通廣大;說它無用,卻也一無用處。”


    範逸一臉困惑,撓著頭問道:“這話怎麽說?”


    老猿耐心解釋道:“這甪端珠是我年少時雲遊四海,打死了一隻甪端,剖腹取丹,順手得來的。我見這顆珠子有趣,便吞入腹中。這甪端是一種神獸,能通世間所有飛禽走獸人族生靈之語。若你吞入腹中,便可與飛禽走獸對話。”


    範逸聽了,大喜道:“有趣有趣!”


    老猿見他還是孩子的玩耍心態,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有什麽趣!?在贈珠之前,我先對你說幾句話,你且牢牢記住,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範逸渾身一凜,急忙收起玩耍心態,洗耳恭聽。


    “切記,這顆甪端珠能通禽獸之語,此乃天地間的一個異寶,萬萬不可告知與他人,否則會惹來殺身之禍。即使是與你最交好之人也不可。因為人心難測,修真界有太多為了爭奪異寶而師徒反目、父子相殘、夫妻成仇、兄弟互殺的事情發生,更不要說什麽同門師兄弟了。對人的信任,也要有個度。還有,萬萬不可在別人麵前顯露此神通,人心叵測,說不定別人見你使用此寶,會起覬覦之心而殺人奪寶。如果有人發現了你的秘密,一定要不擇手段及時將此人迅速除去,以絕後患,決不能因心慈手軟而讓自己陷入險境之中!切記,你不殺他,他必殺你!”


    範逸深吸一口氣,正色道:“猿公,你的話我謹記於心!”


    老猿點點頭,麵帶鄭重之色,說道:“從你當年一個小小孩童,竟敢孤身一人深入這山穀中找牛,我就看出你膽識過人。細看之下,我發現你居然有修仙的靈根,所以才與你相交,教你修仙之法。現在該說的我都說了,以後的修仙之路,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你也是一個給地主放牛的孤兒,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沒有後顧之憂,去之可也!”


    說完,張開嘴,吐出一顆珠子,伸出手掌接住,遞給範逸。


    那珠子有荔枝般大小,晶瑩剔透,發著七彩霞光,耀眼奪目,晃的範逸睜不開眼睛。


    範逸接過珠子,一口吞下,那珠子順著喉管咕嚕嚕的落入腹中。隻覺得腹中一陣溫熱,珠子又繼續向下移動,最後停留在丹田之處。


    “我這就去了,猿公,你多保重,等我學會了仙家法術,便來救你出山。後會有期,告辭!”範逸對老猿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辨認了下方向,大步流星的走了。


    來到桃林處,範逸解開繩子,拍了拍老牛,笑嘻嘻的說道:“老牛,從此以後你自由了!”說完轉身離去。


    老牛一臉不解的望著範逸的離去的背影,哞的叫了一聲。


    目送範逸遠去,老猿微微眯眼,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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