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騎士團高層遭到血腥清洗,東征異教徒作戰最勇敢的戰士被指控為異端,這在後世被稱為黑色星期五事件。但當時的涉事各方卻出人意料地全部保持緘默,而此時的民眾正沉浸在戰爭結束的沮喪或者欣慰之中,幕後真相得到很好的掩蓋。”聖殿騎士團曾經是神聖教廷手中最重要的一支軍事力量,也是歐洲最強大的騎士集團,毫無疑問牽動各方神經。但它的覆滅又是那般簡單,仿佛建在沙灘上的城堡,輕輕一推就嘩啦倒掉。後世有學者形容“它就像一隻熟透的蘋果,被人輕輕摘走。”


    老約翰眼中盡是惆悵,3734號與莫少君卻不覺得奇怪,此類事件在中國曆史上比比皆是,本朝就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的近例。聖殿騎士團的覆滅,至少為歐洲諸國免去二十年的稅收。可以想象,黑色星期五過後,整個歐洲有多少權貴舉杯敬賀快樂的周末。它不滅亡才是奇怪的。


    “若幹年後,有人見到一名紅衣執事曝屍荒野,他的身體表麵見不到任何一點傷痕,體內的血肉卻像空氣一樣全部泄漏無存,連骨骼都消蝕不見,隻剩下一個空殼子……”說到這裏,老約翰頓了頓,似在組織言語,又似欲言又止。


    “聖殿騎士團的基石是聖殿騎士,騎士團全盛時期擁有兩萬名成員,但能穿上繡著紅十字的白色戰袍的聖殿騎士不會超過兩百人。而作為教廷手中的另一支重要力量,宗教裁判所的倚仗則是苦修士,苦修士對主的信仰堅定無比,甚至更勝於那些身居高位、頭頂光環的樞機主教們。因此那些身披血衣的狂信者更容易獲得神的眷顧,修行日久的苦修士常年沐浴在聖光之下,骨骼會出現晶化的現象,所謂聖光物化,堅愈鋼鐵,水火不傷,在異端眼中狂信徒就是一具會走動的聖十字架。”


    “宗教裁判所有項看家本領叫審判之火,亦稱作淨化之光。狂信者一生審判別人,臨死自我審判,這是苦修士奉行的信條與傳統。他們臨死前必會點燃神力,以審判之火淨化身體,令靈魂以最幹淨的狀態回歸主的懷抱。”


    “神力就是神眷之力,源自信仰的一種能量。人力有時而盡,武士的內力、鬥氣都有上限,而神力像空氣一樣無窮無盡,隻要信仰在神力無處不在。虔誠的信徒在臨死時感受到的神力達到一生最高峰,他們認為這是主的接引之力。信仰是點燃神力的引信,一念而生,淨化一切。”


    “雅各?讓苦修七十年,論地位並不算太高,論實力,宗教裁判所乃至整個教廷可以和他比肩者屈指可數。正是這樣一位信仰堅定的神眷者曝屍荒野,很不體麵地成為一具幹屍,連即生一念點燃神力都做不到。要知道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外因致死的痕跡,顯然不是遇襲瘁死。”


    “雅各?讓的屍體與同時被發現的半本日記輾轉落入眾神殿手中,神眷者之死揭開了一個驚天之秘。原來他並不是第一隻蟬蛻——雅各?讓的屍體隻剩下一個空殼子,就像一隻栩栩如生的蟬蛻。”


    老約翰費了許多口舌介紹苦修士,自然是為了說明雅各?讓的死因詭異,但在關鍵時刻卻停了下來,並沒有接著講誰是第一隻蟬蛻。老頭眼神閃爍,似有某種忌諱。但隻要結合上麵的情節,答案呼之欲出。


    “那個……那個嬰兒也死了嗎!”少女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弱弱地問道。


    “有時候死亡並不是最糟糕的結局。”老約翰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聲音很輕,就像在自言自語。


    “眾神殿從雅各?讓的半本日記中發現了線索,認為是一種奇異的寄生物殺死了神眷者,它以苦修士的神力為食,並麻醉他的思想,最後將整個身體掏空。眾神殿在東方的典藏中找到類似的描述,稱它為冬蟲夏草。始作俑者指向末日教。”眾神殿曆史悠久,甚至遠在教廷之上,其成員品流複雜,組織渙散,秉持不結黨不結社不涉政治的信條。差不多都是老約翰這類的研究狂人與學術怪胎,秉性雖然差了點,卻老把著象牙塔尖,絕對是一口唾沫一顆釘。


    3734號心中微微一震,似有根弦被彈動,一個禁忌的字眼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他想到了苗人的巫蠱。


    “眾神殿那些研究狂人拿著一具神眷者的屍體七搞八搞,向來強橫的宗教裁判所竟然保持了緘默。倒是末日教大方地站出來,拋出另一具狂信者的蟬蛻,公開聲明對此類事件負責,並宣稱末法者降臨,基督世界將迎來末日。末法者就是——末日紫荊。”眾神殿和末日教這類宗教狂人不同,多有驚世駭俗之語,鮮有驚世駭俗之行。眾神殿向來對教廷采取低姿態,故能仰其鼻息而存。末日教則完全相反,天天“我是壞人,我是壞人”嗷嗷叫,沒事找事。


    老約翰講到這兒,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長長吐出來,表示他的故事到此為止。欲知後事如何,黃泉路上再慢慢分解。


    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似乎各有心思。老頭平日裏沒個正經,但總算個淵博之人,臨死前整蠱這麽一出悲情故事,其真實性姑且不論,山崗上的氣氛已經變得頗為詭異。


    “啊!老約翰,uu看書.ukashu.c你怎麽辦啊……末…末日紫荊呀,你…你也會變成一個蟬蛻嗎?那……可醜死了。”莫少君首先回過神來,用脈脈同情的眼光望著老頭子。


    老約翰先是小感動,接著大惱。無論是老頭還是小夥子,被女人說長得醜都是一件沒麵子的事。


    3734號則比單純的少女想得要更深一些,他斷定這老頭決非尋常之輩,決非表象那般莫名其妙、瘋瘋癲癲,隻是不知那庸俗的外殼下是何真麵目。老約翰的口才確實頂呱呱,末日紫荊的故事情節亦堪稱纏綿悱惻,匪夷所思。將入鼎釜還能侃侃而談,老頭頗有幾分嵇康臨刑一曲《廣陵散》的名士風標。


    然而少年心中總有一種直覺,這洋老頭不是一時觸景生情,隨感而發,似乎別有深意,另有所指,卻一時又抓不住那感覺。


    少年的思考也就到這裏為止,少思少語多練功是3734號奉行的信條,不明不白的事他向來懶得去理。老約翰的故事很煽情很揪心,但少年從來沒有忘記過尚有正事要辦,生死攸關啊!少年略微活動手腕,纏在手腕上的鐵線蛇品相雖不若花田錯那條鐵索當道,卻也是難得的異種,實在沒有把握空手震開。


    紅月當空,照在少年的身上,清光如水氣漸漸凝結,頭頂眉尖,似有露珠滾動。


    “你的身上好像也有一顆種子。”耳畔和聲如同驚雷,少年悚然回眸,刀鋒般冰冷的視線刺向老人高深莫測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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