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雁嶺三江合流,九道彎半江瑟瑟半江紅,紅流來自上遊的黑水金沙江,綠水則是源自禁域龍潭的桃花源,三江交匯處,飛瀑疊流,礁石聳峙,地勢極為險惡,兼之桃紅色的瘴氣氤氳終年不散,令飛鳥不渡,故稱回雁嶺。


    南荒氣象多變,十裏不同天,萬物於一山,回雁嶺更是風雲變幻莫測,江河兩峽桃花浪漫,常開不敗。雲瘴深處有飛崖挑出江麵,曰觀魚台,崖下有潭,方圓數裏,潭畔有山中空,暗河密流自山腹中出,故形成一個深愈千尺的寒潭,此潭便是名甲南荒,極美又極險的空山桃花源,當地俗稱龍潭,傳說雲荒禁域的入口。


    萬象城有段古老的童謠:南荒最多怪,江倒流,魚化龍,龍王娶媳婦,請伢吃粑粑。這段童謠唱的是三年一度瀾滄江群魚洄遊的奇觀,每三年,在八九月份雨季結束之前,必有無數深海銀魚自萬裏彼洋溯遊而來,沿著瀾滄江流域,穿過萬象城外的落雁澤,溯著桃花源到達龍潭,進入雲荒禁域產卵。


    深海銀魚身形如刀,破浪遊動疾如飛箭,數量之多如江中之沙,溯遊齊至桃花源,令江流若堵,隔岸觀之錯以為江中流淌的不再是水,而全是魚。


    觀魚台下即是龍潭桃花源的出水道,有一段長三裏寬半裏的寬闊水道,徐緩寬闊的河床表麵是渾然整塊的堅實岩體,水位清淺隻及膝蓋,每到那時,三裏桃花水中魚群爭流,如銀河倒卷,逆流而上,故稱倒流溪。


    魚群回溯必然引來飛禽走獸的獵食,以及漁人的捕撈,令費解的是,每次銀魚群經過萬象城流域時,江麵必然同時出現一種身長十多丈,身粗如牛犢的黃金巨蟒,這種巨大的蟒蛇並不吞食銀魚,隻在江麵上來回巡弋,令鳥獸辟易,漁人不敢靠近江邊。


    故老傳說,神異的黃金巨蟒是鎮守龍潭的金蛇衛,是二次蛻皮後由青轉黃的巴蛇,專程從龍潭而來為魚群保駕護航,保護銀魚免受漁禍,順利到達龍潭。又有傳說,若有銀魚能夠通過龍潭深處的禁域龍門,便可進入北溟化生成龍,故銀魚被南荒人稱為銀龍魚。故此,每年魚群過境,南荒土族不但禁止族人下水捕撈銀龍魚,還會在岸邊擺設香案,往水中投放活禽、粑粑等供品,以為祭祀,稱為升龍祭。


    十五年前,南荒天象異變,先是地震,接著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災,以致江河斷流,湖泊幹涸。


    時至八月,大群銀龍魚如期而至,瀾滄江入海口的海麵上飛魚如箭雨,銀光潮動,銀龍魚群如受使命召喚,前赴後繼衝進瀾滄江下遊水落石出的清淺河道,在逐漸裸露的河床上撲騰前行,在泥濘的水窪中相濡以沫,最後在徹底幹涸的焦土上一一死去,百裏魚屍,遮蔽河床。僅在幹涸見底的落雁澤湖中心地帶便發現十數萬銀龍魚的幹屍,卑微卻又壯烈的赴死場麵,令人震撼無語。


    持續的幹旱,九道灣三江絕流,回雁嶺桃林枯敗,以致瘴氣消散,百獸遷徒,永不幹涸的龍潭水落三百尺,仙蹤飄緲的空山古洞群重現於世,傳說中的禁域龍門浮出水麵。


    桃花瘴消散,回雁嶺揭開猙獰的麵具,禁域龍潭失去往日的寧靜。回雁嶺相鄰的狼山中有一夥強人聚嘯山林,時常下山幹些沒本錢的買賣,這幫強人不知何故,或是為了尋水或是為了尋寶,糾結上百名亡命之徒闖入龍潭深處的空山古洞。


    南荒有古訓,禁域龍潭,擅闖者有死無生。昔者桃花瘴終年封山,以及瘴氣中孳生的毒蟲異獸,形成天然的死亡屏障,令往者卻步。如今桃花瘴消散,龍潭依然是生命的禁域,覬覦者唯有滅亡的宿命。


    三十餘日過去,始終不見一個狼山的山賊爬上龍潭,在幹旱難熬的災荒中,每天都有人死去,誰會在乎一幫山賊的死活,就連在狼山中苟延殘喘的幾個守寨小嘍囉也忘記了有這麽一群同夥去了空山龍潭。


    一個夜裏,空山古洞中傳出龍吟之聲,回雁嶺群山震動,聲驚百裏,夜空中血光萬丈,似火在燃燒。次日,落雁澤沿岸的民眾驚駭地發現,緋紅的瘴氣再次籠罩回雁嶺,桃花源深處汩汩流出紅褐色的血水,九道灣到處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琉璜味道。


    紅褐色的血水沿著九道灣一直流淌到落雁澤,在幹涸的湖中心匯成一片水窪,無數幹腐的銀龍魚屍堆積成山,散發著不吉的味道。


    銀龍魚屍堆上站著一個表情木然、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懷中抱著一顆哈蜜瓜大小的青色石卵,uu看書ww.uukanshu 這個人便是狼山中的頭狼,山賊頭子岩百歲。


    狼山中的山賊全部死於空山古洞之中,隻餘頭狼岩百歲一個多月後離奇生還,懷裏緊緊抱著一顆奇怪的青色石頭。然而,正是這顆看似不起眼的石頭,在南荒引起一連串的風波,許多人的命運自此改變,更多的人則因此而死去。比如其貌不揚的穆土司,他原本隻是狼山之中的一個小嘍囉,這場風波過後,他開始平步青雲,進入萬象城的勢力中心,從此與萬象城諸土族大佬平起平坐,甚至還要威風氣派。


    傅十三娘憤而離席,穆土司驚怒交集,杜瓦老爺始終冷眼旁觀,心中鄙夷:“三姓家奴!”


    “穆酋長,升龍祭未至,豈好驚擾靈蛇?你這樣擅作主張,不大妥當吧!”杜瓦老爺表情漠然,語氣聽似隨意,含義卻頗為尖銳。


    “四日前,靈蛇不知何故從沉眠中蘇醒,一直騷動不安,封印亦有不穩之象,若不給予犧牲,恐難安撫。”穆土司很快恢複鎮定,麵對杜瓦老爺的質疑,隨口說出自己的理由。


    “靈蛇幹係重大,在這種場合放出來,若有閃失,你擔當得起嗎?”彭成虎頭人冷笑道,此人性情暴烈,人稱鼓老虎,素來與穆土司不大對頭,隻是易怒的彭老虎經常在陰柔狡詐的穆土司手上吃虧,兩人之間的恩怨被戲稱為“扮豬吃老虎”。


    “解鈴自有係鈴人,這點不需要彭兄擔心。”穆土司眼睛依然冰冷,臉上卻開始露出笑意,表情頗為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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