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拒絕了官員們的請求,官員們連後宮都沒進去更沒有見到太後的麵。


    「我一深宮婦人,不幹涉朝政。」太後讓太監們傳話,並且訓斥了這些請命的官員,「朝事有第一侯宰相做決斷,爾等不得違抗先帝遺命。」


    官員們隻能在後宮門前哭。


    但不管他們怎麽鬧,第一侯的命令還是推行了,一邊發公文給各衛道,一邊開始推選監察使。


    除了來太後宮門前哭的,其他朝臣們大多數都冷眼旁觀。


    「推選監察使?分明是推選送死鬼!」


    「這時候去衛道,對衛道來說,那就是不帶刀的兵,是眼中釘肉中刺。」


    「誰去誰死,誰去?」


    「你們聽說了嗎?朱相爺剛宴請了幾個官員,那幾個官員第二天要麽自己病的不能下床,要麽老娘快死了。」


    「真是笑死了。」


    「沒必要去跟太後哭訴,到時候選不出來人,她能怎麽辦,不了了之。」


    這邊朝堂冷清,第一侯府卻熱熱鬧鬧,不斷有人進進出出,這些人或者年紀大或者年輕,有的孤身一人,有的車馬隨從豪華,他們風塵僕僕進了京城東看西看,很顯然是外地人。


    他們在侯府外整理衣冠,拿出官諜,便被請進府內。


    除了已經進了侯府的,京城外四麵八方的大路上還有人在不斷的趕來。


    這場麵朝官們注意到,很快就打聽出來,這些人是地方官吏,有的是現任的,有的甚至是叛亂中跑了的躲藏起來的原任官吏……


    「女侯對各地發了徵召令,原來這個選推監察使並不是隻在朝官裏選,隻要是朝廷任命過的官員,都可以來參加推選。」


    「禦史台門下六品七品官咱們看不上,天下看的上的多的是。」


    「更何況此次衛道監察使權限極大。」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利之下必有狂徒!」


    「那也得看有沒有命能享受啊。」


    「總有狂徒不怕死!願以命博青史留名的屢見不鮮!」


    「糟了!」


    一個官員想到一個可能。


    「如果有監察使被衛道殺了,女侯豈不是有藉口對衛道用兵?」


    官員們對視一眼,剛打完一個衛道,她還敢打?


    他們當然知道,如今衛道雖然不反叛,但因為兵馬壯大,早就沒了規矩,無視朝廷.....


    但也不能說打就打,說有規矩就立規矩,總得慢慢來吧!


    叛軍可還沒清除呢,她是要把天下再打亂?


    而此時的侯府待客廳內,或坐或站擠滿了人,有一青衫文士正在慷慨激昂:「………唯有打亂,才能重塑,才能讓天下真正太平!」


    屋中的人多數也如他一般神情激動,這都是為了自己意願來的,但也有為了家人家族前程來的,神情便有些猶豫。


    「還是有些危險吧。」


    監察衛道這件事能不能做成危險,他們作為身先士卒的文官也很危險。


    聽到有這樣的擔憂,先前慷慨激昂的男人哈哈一笑。


    「危險?什麽叫危險?什麽叫安全?」


    他長袖揮動轉看諸人。


    「躲在鄉野裏,避在深山中,在城池裏匍匐在叛軍腳下?苟活於世,這就是安全嗎?」


    「我張靖堂堂七尺男兒這樣活夠了!」


    但這並沒有說服有些人,在看不清的地方發出嗤聲「到現在才覺得活夠了啊」「匍匐在叛軍腳下這麽多年也不容易哈」


    室內便響起低低的笑聲。


    青衫文士張靖沒有絲毫羞愧。


    「我先前苟活是因為身在危險中,死太容易了,死也太不值了!」他拍自己的胸口,「我滿腹經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少年得誌選中為官,尚未造福一方,我不甘心就這樣死了!」


    他指著在場的人。


    「你們呢?但凡今日來了,不管是自己想來,還是家人逼著來,誰心裏沒有一絲不甘?」


    這話說的現場一陣沉默,誰能甘心,遇到亂世,所有的人生都被打亂了,改變了,活著突然沒有意義了……


    「以往是那些當兵的將官們沖在最前方,我這等舞不得刀弄不得槍的人沒有半點用處。」


    「現在不一樣了,我身後有女侯,我跟那些兵將一樣,能衝鋒陷陣,能平定天下,能安民生息!」


    「我張靖如果死了,也是為國為民,死得其所!」


    人活著不就是求一個死得其所嘛,室內的人都不說話了,也沒人嘲笑他的慷慨激昂……


    站在廳外亦是風塵僕僕的劉範看薑亮:「這個人,你給了多少錢?」


    捏著殘存兩根鬍子的薑亮呸了聲:「你這是羞辱我,從來隻有別人給我錢,哪有我給別人的!」


    他伸手指著開始講述分析女侯此時設置監察使的好處意義的張靖。


    「就算是我安排他這樣做,我也能讓他主動給我錢買來這個機會。」


    總之,讓他給錢是不能給的。


    劉範不理會他,對室內的氣氛很滿意,對張靖這個人也很滿意,在這亂世裏這麽久,他都要對人性絕望了,還好,人性隻是藏起來了,隻要遇到能遮擋住惡鬼人間的人……


    但讓大家意外的是,這一屋子裏通過女侯考核的沒有多少,而張靖也不在其中。


    入選的驚呆了,沒入選的也驚呆了。


    按理說女侯的決議不能質疑,但真是不服啊!


    張靖帶著一行人,不止沒選上的,還有選上的不少人衝去要問女侯給個說法。


    女侯並沒有像傳說中那麽難見,聽到要見她,她立刻就過來了。


    如傳說中一樣的如仙般女子出現,讓嘈雜的大廳安靜下來,直到她開口詢問才打破。


    張靖站出來為代表:「敢問夫人,我等沒選上,到底哪裏寫的不對?」


    推選的試題很簡單,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不僅問監察使該怎麽做,還問今年多大家裏有幾口人爹娘安在否妻兒年紀身體如何……


    張靖仔細的寫了怎麽削搶節度使的權利,怎麽爭奪民心,最後為了表明他的決心,還寫明了自己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他難道不是最合適的人嗎?


    李明樓讓他報了名字,挑出他的問卷看了看,道:「你答的太好了,所以不合適。」


    張靖等人聽得一怔,覺得更不明白,寫得好反而不合適?


    於是便有一個選上的人不由脫口問:「那我為什麽選上?難道是因為答的不好?」


    他是不太想來了,家裏花了錢給買了當地的小官,他覺得輕輕鬆鬆的很知足,但家裏人太貪心,看到有更大的機會,就想要出封疆大吏幾品大員讓祖墳上冒青煙。


    「我的乖孫兒,爺爺當然知道你資質平平,正因為資質平平才更要抓住機會,這亂世就是你這種人的機會……死了太多優秀能幹的人了。」


    他不情不願的來了,寄希望與考不上,高高興興回家繼續當小吏,所以問他怎麽當監察使,他說當審時度勢隨機應變,說白了就是他不知道要怎麽當也不知道要做什麽……除此之外他還寫了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嬌妻新娶,還沒留後……


    這種沒本事又怕死的他難道不該是最不適合的人嗎?


    李明樓問了他的名字拿出問卷看了,含笑點頭:「是,你答的不好,但正合適。」


    廳內譁然議論一片,張靖更是再伸手「夫人請讓我看看別人的問卷。」


    李明樓也沒有拒絕,把入選的和沒入選的都擺出來讓大家隨意看,廳內變得更亂,沒入選的越看越氣,這寫的都是什麽,要麽是貪生怕死,要麽是草包一個……


    那些選上的掩麵越來越丟人,尤其是看了落選人們的問卷,恨不得挖個洞藏起來,這些人有抱負有能力還有膽氣不懼生死,這才是最合適的啊!


    女侯到底在想什麽!難道因為沒送錢?或者因為長的醜?


    看著廳內越來越亂的氣氛,李明樓示意大家安靜。


    「你們答的好,但其實也不好。」她道,「你們偏題了。」


    她掃過室內諸人。


    「想必你們來之前心裏有猜測此行危險,但我並不是選去送死的監察使,我是選能活著的監察使。」


    「我要的這個監察使到了衛道要做的事,就是不做事。」


    「我隻要這個監察使活著,隻要活著,監察使的任務就完成了。」


    廳內的諸人更加不解,不是去監察收回削弱衛道權利的?那這個監察使有什麽意義呢?


    李明樓道:「意義就是這些監察使活在衛道一天,就告訴民眾,這衛道就是朝廷的衛道!」


    廳內瞬時安靜下來,意思大概明白了……


    李明樓站起來,看著被選中的這些人。


    「你們就是一根釘子,我不需要你們建功立業,隻要你們活著,活在衛道,紮在民眾們心裏。」


    「想想你們家中的老父母,嬌妻兒,不管用什麽辦法,用盡辦法,都給本侯好好的活在衛道。」


    「你們活著,朝廷就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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