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宮廷裏嫩葉搖曳,其間先是點綴零星粉色的花,然後某個早晨推開窗就看到滿目的鮮花綻放。


    吳鄭兩位大人行走其間沒有賞春觀景的興趣。


    他們見過宮廷最美的時候,如今的宮廷對他們來說就像個遭受過劫難的花園,再開滿鮮花也是一片荒蕪。


    「花草樹木已經找工匠修整了。」


    「雕飾擺件也在重新整理。」


    「都是按照庫房存圖舊做的。」


    「大人們你們看看怎麽樣?」


    隨行的官吏一疊聲的介紹詢問耳邊嘈雜,吳鄭兩位大人終於耐不住脾氣停下腳。


    「我們怎麽知道怎麽樣啊?」他們道,「我們當初是上朝,又不是天天逛花園。」


    隨行的官吏訕訕一笑:「總是逛過的,比我們沒見過的要好。」


    那倒是,吳鄭兩位大人看了眼這些隨行的官吏,都是淮南道來的鄉下人,有些都不知道是幹什麽的,據說是花錢買的官。


    「我的意思是,現在有很多事情做。」鄭大人道,「皇宮花園的事等陛下回來也不遲,就先不要管這些了。」


    吳大人點頭:「是啊,陛下的花園還是等陛下回來再定奪。」


    官吏們對視一眼,道:「這樣啊,是我們多慮了,原本想陛下少時離開宮廷,此次回來還能見到舊時的場景.....」


    不愧是花錢買的官,真是非常會討皇帝歡心,吳鄭兩位大人有些沒話說了,他們難道能說皇帝不在意這些?皇帝在麟州可是天天對著京城哭,思念先帝思念過往....


    「這樣的想法當然是非常好。」吳大人看著空蕩蕩的一隻袖管,輕嘆口氣,「但這些都是小事,最要緊的是京城趕快安定,不管京城變成什麽樣,對陛下來說都是回家了。」


    官吏們紛紛點頭「大人放心,夫人親自盯著呢。」「大人放心,有夫人在。」


    是的,正是因為有夫人在,他們兩個才會被趕來看什麽花園修造。


    那個以為受了重傷要死的楚國夫人,他們進京後沒有拜訪過一次的楚國夫人,在武鴉兒離開後,在他們將京城的官員衙門事務理順後,出來見人了。


    「兩位大人辛苦了。」她來到衙門裏,裹著厚厚的鬥篷遮蓋全身,身後跟著持黑傘如刀的壯護衛,「這些瑣碎的事怎能讓兩位大人來做,應當是我的責任啊。」


    滿屋子官吏乖巧如雞,沉默如石頭,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他們說話,跟楚國夫人爭辯,包括那些先前投靠自己的官吏們,此時一個個恍若看不到他們。


    「兩位大人有更重要的事做。」


    楚國夫人一聲令下,他們兩人就被趕出了衙門去監工皇宮的修建。


    他們當然也抗議了,對於京城來說什麽是大事?當然是皇帝回京,當然是京城安穩,皇宮修繕是小事,皇帝可不是那種貪圖享受的人。


    「陛下在麟州過的什麽日子,我已經說過了。」


    麟州的魯王宮比不上京城一座豪宅,更沒有什麽豪華的花園。


    皇帝在麟州王宮裏一日隻吃兩餐,皇後後妃公主皇子們都每日親手勞作自給自足。


    皇帝可是很能吃苦的人,為天下而憂,與萬民同苦。


    修皇宮根本不重要,京城的安穩才是最大的要事。


    「那你們怎麽做?」楚國夫人問他們,「你們能上馬提刀殺人,還是能查奸細抓叛軍?」


    這,不是這樣論的!兩個大人要爭辯,楚國夫人手一揮不給他們機會。


    「這就是天下京城安穩,最應該做的事,而這些事不用大人們來做,是由我來做的。」


    「我們做完這些事之後,才由大人們辛苦,至於陛下的衣食住行,更不是小事。」


    「在麟州是與天下同憂與萬民同苦,但進了京城就不一樣了,京城是大夏天子所在,天子終於回來了,就要讓萬民看到大夏盛世回來了。」


    「大夏盛世的時候什麽樣,陛下就要過什麽樣的日子,難道回到京城要陛下住在破爛的宮殿,一日三餐不保,宮妃皇子女們衣不蔽體嗎?」


    「我大夏威儀何在?民眾如何安心?叛軍如何畏懼?我等臣子有何顏麵?」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吳鄭兩位大人無法反駁,當然也不是沒辦法和這女子爭論,論起論辯,上朝為官幾十年,他們怕過誰?


    還不是因為楚國夫人帶來的一群衛兵在堂內虎視眈眈。


    「不能這樣下去了。」


    巡視完花園,官吏們帶著人退下去忙碌,吳鄭兩位大人則坐下來歇息。


    楚國夫人並沒有苛待他們,也正如楚國夫人所說,京城皇宮天子所在,他們的吃穿用度樣樣皆精。


    太監們鋪好了軟軟的坐墊,送來精美的茶點,且並不監視他們,而是退開遠遠的等候吩咐。


    這種日子真是讓人恍若回到從前。


    但不能這樣下去了,而且從前他們也不是被別人掌控在手心裏。


    「不能這樣下去了,看來楚國夫人是一直裝病呢。」吳大人沉聲道,「讓我們自己把事情做了,說服陛下暫時不進京後,她就出來把我們關起來了。」


    鄭大人道:「是啊,我們雖然帶了兵馬,但一開始毫無防備,被她全部關在京城外了,現在這裏麵都是她的人,連劉範都因為親近我們,被武鴉兒帶走了。」


    吳大人道:「那就告訴大家朝廷的決議,請楚國夫人去麟州。」


    鄭大人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不能這樣。」


    吳大人焦急道:「還不說?再不說,我們兩個隻怕就要去大牢裏坐著喝茶了。」


    鄭大人示意他不要急:「我們就這樣說了,才是要被關到大牢裏喝茶,我們應該等項雲來了,讓項雲來說。」


    項雲拿著聖旨,又有兵馬。


    項雲可是會領兵打仗殺人的。


    項雲在外邊沒有被困在京城的。


    他要是來了,能將楚國夫人圍困。


    前一段太忙了,都忘了有項雲這個人了,吳大人坐下來長長出口氣:「現在覺得,項都督受傷倒是好事了。」


    鄭大人撚須道:「所以那句話真是對的,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吳大人抬手做請:「快給項都督送信吧。」


    鄭大人道:「我已經安排好了,吳大人放心吧。」


    吳大人端起茶飲了口望著滿園景致:「楚國夫人一日不走我就一日不放心,不過說起來,這楚國夫人為什麽遮蓋著頭臉?不是說她貌美如仙嗎?」


    這世上還有女子捨得把如仙的美貌遮蓋起來?


    「看來還是受了傷。」鄭大人猜測道,「現在大概也是撐著.....」


    他的話沒說完,遠處傳來嘈雜聲,有人跑動有人說笑.....荒蕪的花園頓時熱鬧起來。


    幾個宮女站在花叢綠影中招手喚。


    「十三公子!」


    「孝公子!」


    「夫人回來了。」


    一個少年從花叢綠影中跳躍出來:「義母回來了?!」他大聲喊著越過那群宮女跑去,宮女們嘻嘻哈哈在後跟著。


    十三公子?鄭大人站起來眯眼看,什麽公子?


    「楚國夫人在淮南道收養的義子女,十三個,都送去跟著武都督打仗了。」吳大人倒是知道這個,不在意道,「不知道哪裏來的孤兒流民,也都成了公子了。」


    ......


    ......


    「義母。」


    武孝等候在海棠宮門前,遠遠的看到熟悉的黑影走來,立刻跪倒迎接。


    李明樓在回來的時候才聽到他來了,加快腳步走來攙扶:「你怎麽回來了?武都督那邊有什麽事嗎?」


    武孝抬起頭笑:「義母,義父讓我來告訴你沒有事。」


    李明樓一怔哈哈笑了拉著他起來。


    「義父擔心你擔心他,所以讓我來看看。」武孝接著笑道,「義母你還好吧?」


    李明樓笑道:「我還好,沒有擔心他,不用擔心。」


    武孝嘻嘻笑:「那義父和義母這就不是心有靈犀了吧?」


    站在後邊的元吉看薑名:「這孩子這麽話多嗎?」


    他對這些義子女沒有什麽印象了。


    薑名是親自送這些孩子們去武鴉兒那邊的,打過交道很熟悉,聞言笑道:「比以前更會說。」


    那就是跟武鴉兒學的,元吉明白了。


    李明樓拉著武孝進殿內,一麵解下鬥篷一麵聽武孝說話。


    「見過祖母了。」「祖母還給了禮物。」「金桔,不是,萬兒姐姐給我搶了。」「義母這是我給你的禮物。」「義父的禮物在這裏。」「還有,這些是阿信他們的。」


    李明樓笑著聽完,再端詳武孝,說實話,她也記不太清這些義子女的樣子了,這麽久沒見,感覺更認不得了。


    她問:「受苦嗎?」


    武孝點點頭:「苦,特別苦,夏天熱,冬天冷,還總是要打仗。」


    李明樓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那是真苦啊。」


    武孝嗯了聲,又笑:「但是也很賺!」他伸出手掌,眼睛亮亮,「義母,你知道我現在領多少兵,管多少城嗎?」


    李明樓笑問:「多少啊?」


    「一萬兵馬,四州二十八城。」武孝叉腰哈哈笑,「掌管八十萬人口!」


    李明樓再次撫了撫他的頭:「那真是很厲害啊,是很大的官了。」


    武孝得意:「那是,我現在走出去,人人都喊一聲十三公子!我都沒想過,我這輩子能被人喊公子。」


    李明樓笑著坐下來:「那你回來好好歇一歇,好好享受一下。」


    武孝連連點頭扳著手指:「我想好了,先在皇宮裏到處躺一躺,再把連吃幾天禦廚,讓宮女們給做幾十套新衣。」


    李明樓一一應聲好,對身邊的宮女們道:「記好十三公子的吩咐。」


    宮女們笑著應聲是。


    武孝數完了十根手指,意猶未盡:「然後再用兩天跟義母學學怎麽做事,我就可以回去了。」


    李明樓道:「才十天啊,不多留幾天啊。」


    武孝端著宮女遞來的甜水一口喝了舔舌頭,搖頭:「不行,再留久了,義父就又要派人來擔心義母了。」


    李明樓再次笑了。


    「那也好啊。」她倚在靠在椅榻上,嘴角彎彎,「就讓他把大家都送回來。」


    武孝笑道:「那義父會先把自己送回來的。」


    元吉看了眼薑名,這孩子怎麽總是說些沒用的話呢。河北道那麽多事可說呢。


    「吃的喝的不重要。」他對薑名用眼神交代,「先把他這廢話多的毛病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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