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燈火明亮,照著人影綽綽,將坐在幾案後的武鴉兒盤繞。


    「給楚國夫人寫信?」一個男人坐在對麵勸,「我來寫就好了。」


    武鴉兒在內起床的動靜外邊的人很快就聽到了,大家歡喜的湧進來,卻見武鴉兒水不喝飯不進藥不吃,頭髮不梳衣衫不整坐在桌案前寫信。


    「哪裏就這麽急了?」


    「大印嗎?一頓飯的功夫沒什麽差別。」


    「其實楚國夫人沒有大印也無所謂,她在淮南道境內說什麽就是什麽。」


    大家七嘴八舌的勸說,武鴉兒伴著他們的勸說寫信,見勸說不管用,有人便提出代寫信。


    以往也都是這樣的,最初的時候家信都是他代寫的呢。


    「不用了,老賈。」武鴉兒道,「寫好了。」


    他看著信,隻寫了寥寥數語,平安回到了相州,拿下了衛州,解除了安康山的趁虛而入。


    或許還有更多的事可以說,當時在淮南道短短一見,因為急著趕回來,隻跟她說了幾句話,很多事都沒有詳細說。


    詳細說隻怕一張紙寫不下,就先報個平安吧,免得她擔心......


    從合作交易上來說,如果他出事,對淮南道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


    其他的話等明日再寫。


    武鴉兒將信和大印放好,吩咐:「送去吧。」


    見他放下筆諸人鬆口氣一麵應聲是一麵催促「快吃藥。」「快吃飯。」「喝水。」


    武鴉兒沒有吃藥沒有吃飯也沒喝水,繼續吩咐:「收復衛州向麟州報捷。」


    這樣梁振收復範陽,武鴉兒收復衛州,楚國夫人斬殺安康山義子,三方大捷,足夠讓陛下和朝廷過個好年了。


    「烏鴉不回去的那些詆毀就無關緊要了。」


    「新的糧草和兵馬也會送來了。」


    「有此一戰,我們也能過個好冬,好年了。」


    廳內歡聲笑語,向朝廷的捷報就不用武鴉兒親自寫了,一個男人接過紙筆,伴著這歡聲笑語,武鴉兒喝口熱水,大夫們也進來了,給武鴉兒查看傷口換藥包紮。


    「這是我熬的粥。」很少說話的小碗主動的開口,「加了草藥,吃了強身健體,傷口癒合快。」


    旁邊有男人笑著打趣「小碗公子也關心都督了。」


    跟其他公子不同,小碗很少來武鴉兒身前,也很少像其他公子那般跟武鴉兒親近。


    小碗沒有說話。


    那是因為武鴉兒救了李大小姐,李大小姐這次差點死掉,如果沒有武鴉兒及時趕到。


    李大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救了李大小姐的人便也是他的恩人。


    也有人好奇「小碗還會做藥膳嗎?」「望聞問切也會啊。」


    大家常見的是小碗治療征戰廝殺的肚破腸流,刀劈骨箭入肉,手段也隻是外藥對外傷,止血接骨縫皮肉,餘下熬藥補氣血都是其他大夫們做的。


    小碗依舊不說話,專心的將藥粥倒出來。


    以前如果不是他,被爹折騰過的那些雞鴨兔子狗大多數都活不到賣出去的時候。


    不管男人們說笑什麽,也不管小碗不說話,武鴉兒接過藥粥,一勺一勺的吃下去。


    要緊的事情交代了,肚子也吃飽了,諸人散去,武鴉兒重新躺回床上,感受著身體的疼痛,握了握手,手裏不再有楚國夫人的印,印和信都送出去了,可以放心的睡了。


    但他又翻身坐起來,從床下拉出箱子。


    箱子裏放著一摞捲軸,這是歷來楚國夫人送來的畫像,畫上主要是描繪他母親的日常,楚國夫人也會出現。


    最早的時候黑色的衣衫罩住她全身,後來她穿上了白色的衣裙,也不再遮住頭臉,但不是在角落裏就是被假山被屋簷被花枝柳葉遮擋著,如在霧中如在雲端若隱若現。


    畫軸在床上鋪展開,昏暗的燈下其上的人更加昏昏不清。


    畫上看不清,站在眼前擁在懷裏竟然也沒看清,武鴉兒再次回想那一幕,溫熱的身體,柔軟的衣衫,悅耳的聲音,都是真實的,但她的麵容卻是想不起來,他覺得這事有些好笑.....


    都說她美若天仙,見到仙人不是應該過目不忘嗎?如果知道自己竟然沒有看清她的臉,她會怎麽想?會詫異?生氣?還是,笑.....


    武鴉兒坐在床上笑了,笑了一刻起身再次來到桌案前,挑亮燈火鋪展信紙提筆,想過要說的種種事在心頭盤旋,落筆在紙上的話卻是......


    「我沒看清你的臉。」


    ......


    ......


    夜色裏沒有入眠的人很多,警戒的哨兵,奔馳的信兵,巡邏的衛兵,哭鬧的孩子,睡著又驚醒的大人.....


    室內的燈還沒挑亮,看不清陳二的臉,項南準確的接過他手裏的信,一目十行掃過。


    「原來如此。」他似鬆口氣又似提起一口氣,「斬殺安守忠竟然是如此的危險。」


    淮南道的捷報已經傳開了,但具體的細節經過卻隔絕在淮南道境內,項南當然不相信捷報上說的,安守忠逃竄到淮南道境內,然後被楚國夫人殺了。


    安守忠瘋了才會逃竄到淮南道......


    安守忠的確是個瘋子,但是個兇猛可怕有機敏的瘋子,項南讓信兵打探來的詳細消息,更確認了這一點。


    那個女人差點死在這個瘋子手裏。


    信紙上的描述都讓人心驚膽戰,可想而知那兩天兩夜的兇險。


    火光跳躍,陳二又點亮了兩盞燈,湊過來看信上,嘖嘖兩聲:「原來範陽大捷是這麽換來的啊,安康山還真看重楚國夫人,楚國夫人的頭值得一個範陽城。」


    他伸手摸了摸項南的頭。


    「小爺,你的頭要努力啊。」


    項南伸手捏住他的頭一轉:「研墨。」


    年輕公子的力氣又大了很多,陳二被推到桌案前。


    「這大半夜的研墨幹什麽!你要吟詩作對嗎?」他不滿道。


    項南道:「我要寫信。」


    陳二哼了聲:「終於要給你的妻子寫信了嗎?你和楚國夫人的謠言在你妻子的兵馬中都傳遍了,雖然你的妻子始終沒說什麽,也沒有寫信來,但你可不要以為她不知道.....」


    項南看他一眼。


    陳二搶先開口:「我知道,這是河南道搞出的下作手段,但三人成虎,劍南道兵馬看你的眼神可都不對了,說不定他們哪天夜裏就會把你綁起來帶回太原府。」


    項南笑了:「好,知道啦,不要囉嗦,研墨啊。」


    陳二撇嘴研墨,看穿著白袍裏衣的年輕公子一手拂袖一手提筆沾墨,在信紙上落筆。


    「楚國夫人,淮南道之勢已大成,兇險也隨之而增,此次安守忠之難必將還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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