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原野滿目狼藉,秋風卷著濃烈的血腥氣四處飄蕩,令人窒息。


    站在一桿野豬頭大旗下的年輕小將,裹著大紅的披風,腳踩著一匹死馬,望著這一切深深的吸一口氣,雙眼滿是陶醉。


    「真是太美了。」他說道,尖尖的虎牙翹起,「中原腹地果然名不虛傳。」


    「公子。」一個親兵在他腳下仰頭恭維的笑,「我們放棄了範陽,能得淮南道也不錯啊。」


    安守忠抬腳將他踢開:「淮南道是要給小都督的。」


    親兵順著他的腳踢在地上翻個跟頭:「那我們要什麽?」


    「我隻要仙人。」安守忠叉腰笑,伸手指著自己的大旗,「我要把仙人的頭懸掛在我的大旗上,那我將擁有天下最美的旗幟。」


    「公子!」有壯如野牛的兵衝來,在地上濺起塵土,「光州,揚州,和州都有兵馬來了。」


    「才兩天他們就察覺了。」在地上的親兵翻個跟頭起來,「察覺的還挺快。」


    他們一萬兵馬從範陽離開,分散改裝易形日夜急奔穿山越嶺潛入淮南道,又分別從四麵八方將楚國夫人圍住,他們知道行蹤並不會毫無破綻,知道這隔離圍欄擋不住淮南道的兵馬。


    但他們的目的也不是不被發現。


    「兩天就足夠了。」安守忠道,抬腳將死馬踢開,「不用管那些兵馬,他們再快,也趕不上我的刀快啦。」


    跪地的親兵雙手呈上大刀,安守忠將刀舉起。


    「我要楚國夫人的頭!去砍下楚國夫人的頭!」


    四周兵馬齊齊發出吼叫。


    「楚國夫人的頭!」


    「楚國夫人的頭!」


    吼聲如雷聲如海浪滾滾鋪天蓋地湧向不遠處的一處營地,不斷縮小的營地恍若風浪中的小船,起伏飄搖,忽隱忽現,忽現忽隱,不知道下一次消失還會不會再出現。


    .......


    .......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宋觀察使跌跌撞撞上馬,一腳蹬空,旁邊的官吏們忙扶助。


    「大人,此時此刻要冷靜。」一個官吏低聲道,「免得人心慌亂。」


    楚國夫人就是淮南道的主心骨。


    她遇險的消息傳出,就是抽走了民眾的心骨,沒有了心骨的淮南道必將陷入混亂。


    淮南道是楚國夫人的心血,楚國夫人交給了他,他要守好,宋觀察使深吸一口氣踩穩馬鐙,但下一刻一口氣就散了......


    楚國夫人如果真不幸,安穩一時的淮南道又有什麽用,還是要完!


    宋觀察使翻身上馬一聲嗚咽:「快去,快去,就是死我也要跟夫人死在一起。」


    馬匹帶著宋觀察使狂奔,身後兵馬官吏亂亂跟隨,所過之處引得一片驚慌。


    長史站在府衙內呆呆。


    「老爺老爺。」親隨抱著刀跌跌撞撞跑來,塞給他,「快,老爺快跟上。」


    長史神情不知所措慌亂:「還是,不要去了吧。」


    長史一向緊隨楚國夫人,危險也不怕,這一次是怎麽了?


    「我以前不怕危險,是因為楚國夫人總能逢凶化吉。」他抱緊懷裏的刀,「但這一次.....」


    這一次敵人來的無聲無息,深入了淮南道境內,可見兇猛厲害。


    楚國夫人已經被圍攻一天一夜了。


    不管哪裏的兵馬要大批奔赴過去,最快也要兩天的時間,這根本就來不及了。


    這一次,楚國夫人,隻怕.....


    .......


    .......


    這一次,隻怕凶多吉少。


    雖然不想說,但事實就是事實,尤其是作為監察的中六來說,看到的都是人們不想看到的事。


    他縱馬疾馳追上元吉:「有些事要安排了。」


    元吉點頭:「叛軍能這麽順利進入淮南道境內,一定有內應,尤其是那些商人一定要查清楚。」


    中六道:「這個無關緊要了,大小姐曾經吩咐過,如果她有意外,我們要第一時間把武夫人送到武鴉兒那裏,你看我們是按照大小姐的吩咐,還是先把武夫人送到小公子那裏?」


    元吉轉頭看他,似乎沒聽懂。


    「我的意思是,大小姐如果不在了,淮南道肯定守不住,直接把武夫人送走,振武軍跟我們淮南道就毫無關係了,如果把武夫人送到小公子那裏,然後再告訴武鴉兒大小姐的真實身份,振武軍與我們劍南道還可以繼續合作。」中六道,「這樣小公子或許能穩住淮南道。」


    元吉看著他,木訥的臉上忽地一笑。


    「這些其實都無關緊要。」他說道,「如果大小姐不在了,這些事都不用考慮了。」


    什麽意思?為什麽?中六不解。


    「因為大小姐不在了。」元吉道,「小公子,劍南道,我們,一切都不會存在了。」


    劍南道經不起兩次被砍掉腦袋了,李明樓如果不在了,單單靠小公子撐不起劍南道,小公子也撐不住了。


    元吉的嘴角在笑,心在流血,這就是劍南道的命運嗎?劍南道的主人總是死在不該死的時候和地方。


    李奉安死在了眾兵環繞之下,李明樓死在安穩的淮南道腹地。


    多麽可笑,多麽諷刺,多麽的無情。


    ......


    ......


    「我早就說過這個女人總是瞎搞!一定會出事!」


    周獻憤怒的大喊,向城外衝去。


    他才剛帶著兵馬回來,就聽到了楚國夫人遇險的消息。


    這下完了完了,雖然聽到的消息不具體,但隻聽三言兩語,作為常年征戰的老將,周獻知道這消息這時間意味著什麽......


    「將軍,你不要哭。」親兵勸道,抱著才卸下的鎧甲跟上。


    周獻用力的瞪圓眼:「我哪裏有哭!我是氣的!快給我穿鎧甲!兵馬列隊。」


    就算知道意味著什麽,他還是要去啊。


    親兵應聲,三四人圍著他穿戴,有人走進來道:「將軍,借一步說話。」


    周獻大怒:「都什麽時候了還借一步,借你娘......」


    罵聲在看到來人是誰後停下。


    「未大人啊。」周獻皺眉,「什麽事?」


    又有些緊張,是楚國夫人那邊有了新消息?肯定不會是好消息.....


    他屏退了親兵。


    未了上前道:「將軍要去淮南道嗎?」


    周獻沒有壓住怒意:「這不是廢話嗎?」


    未了神情平靜:「我認為將軍現在應該去相州。」


    周獻不解:「我現在去相州幹什麽?搬救兵?」


    他自己過去都黃花菜涼了,還去相州搬救兵!這個太監一向機敏冷靜,現在也急糊塗了?


    未了道:「將軍去把夫人和都督的公子們接回來一兩個,都督來不了淮南道,公子們回來也是一樣的。」


    「接什麽....」周獻道,話出口他就反應過來了,頓時身子和表情都僵住了,看著未了,「你,你....」


    就已經開始考慮夫人的身後事了?


    沒有半點悲傷憤怒驚慌,甚至努力都不努力一下,就直接安排那個人不在以後的事,那個人在他心裏已經死了,半點不用考慮了.....


    太監都是這麽無情嗎?


    未了神情平靜,眼神溫和:「將軍,老奴是死過主人的。」


    周獻冷冷道:「所以這天下的其他人都與你無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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