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城外廝殺似乎日夜不停了。


    經略軍越來越少,叛軍越來越多,扮作小兵的魯王親自去古長城那邊探視奮勇的兵將時,看到外邊漫山遍野的叛軍,就像螞蟻一樣。


    螞蟻縱然小,隻要數量足夠多,也能放倒龐然大物,尤其是千瘡百孔歷經了千年風雨的防護。


    魯王看著黃土長城,前朝皇帝發丁三萬修築綿延七百裏,擋住了胡寇卻依舊丟了國朝,而大夏立國後很少對其修繕,靠著能將勇兵遏製胡寇,引四方夷狄來拜。


    魯王伸手拍了拍黃土長城,淚水和黃土一起刷刷而落:「列祖列宗啊。」


    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些能將勇兵會反過來欺辱你們的子孫呢?把長城好好修一修,現在或許就不用他擔驚受怕了。


    但他也知道,就算長城鐵鑄,也不是長久之計。


    懷遠左右後方聚集來的各路叛軍也越來越多,就好像靈州所有的兵馬都叛變了。


    令詢一個小將官竟然有如此號召力嗎?當年父皇不是還贊過朔方是他最放心的兵馬。


    魯王有些恍惚,那時候朔方的兵馬前有梁振,後有李奉安,現在這兩個人老的老死的死....


    「殿下,聽叛軍說,安康山進京了。」穿著普通兵服的將官低聲說道。


    所以天下的兵馬心思就變了,皇帝死了,昭王死了,他這個被困在小城裏的魯王也要死了,大夏要完了.....不如早投安康山,還能撈一些好處。


    聽著不詳的夜貓子叫,想到這裏的魯王再次在蒙蒙青光中流淚,他去城牆上是想看看有沒有偷偷離開的可能,但遍布的兵馬斷絕了他的念頭,還有援兵怎麽還沒來?


    是親兵偷偷跑了?來到麟州城的振武軍以為自己死了?或者振武軍也叛變了?


    「殿下,殿下,不好了,後方好像叛軍攻打過來了!」


    有人衝進來喊道。


    坐在屋簷下的魯王立刻站起來,而與此同時喧譁聲也如雷滾滾而來,整個地麵都開始晃動,似乎有千軍萬馬奔騰。


    天也!魯王悲戚。


    兩邊的將官將魯王架起。


    「迎戰迎戰!」


    「護殿下退走!」


    「將前方的人調回來!」


    疲憊不堪的懷遠城再一次忙碌起來,到處都有兵馬跑動,但他們的腳步有些混亂,神情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該往哪裏跑,該怎麽戰鬥,而戰鬥結果又是什麽。


    「看!」


    天色漸漸發亮,站在懷遠城的城牆上可以看到遠處的煙塵,馬匹嘶鳴,喊殺聲震天。


    懷遠城的東方是有一股四五千人的叛軍,這些叛軍似乎是各方遊兵混雜集結而成,比不上令詢的叛軍,但也很讓懷遠城頭疼,而且這些叛軍的膽氣越來越壯,攻擊也越來越兇悍.....


    看看那如長龍出海的行軍氣勢,前所未有的兇猛,似乎下一刻就要蕩平懷遠城。


    聽聽這廝殺聲,如雷震破天際.....


    「不對,這是廝殺聲!」有兵士反應過來了,神情驚訝,「不是喊殺聲。」


    雙方兵馬還沒相遇廝殺,怎麽會有廝殺聲?除非是.....


    城牆上的守兵們握緊了兵器,想到了一個不敢想的猜測,不會是,援兵吧?


    真的,有援兵來了嗎?


    援兵,從哪裏來的?


    幾乎是轉念眨眼間,廝殺混戰的兵馬漸漸的撕開了一道口子,其中一群兵馬跳動像絕提的河水,而與之廝殺的兵馬則像稻穀一般瞬時被淹沒。


    河水沒有停,轟轟隆隆勢不可擋向懷遠城堅實的城牆奔來,城牆上的兵馬一瞬間僵硬身子屏住了呼吸。


    「振武軍馳援!」


    奔騰的河水發出咆哮,在懷遠城前拐了彎,向南而去。


    「經略軍隨我出戰!」


    「經略軍隨我出戰!」


    喊聲震醒了城牆上的守兵,他們也看清了近前的兵馬,這些兵有的騎馬有的跑著,跑著的有順手抓叛軍們驚跑的馬翻身上去,就有了馬匹.....


    他們的馬匹不會都是這樣來的吧?


    還有這些兵有的穿著鎧甲,有的穿著單衣,甚至還有一些人赤身裸體......


    振武軍?嗎?聽說漠北那邊是很窮,已經窮的衛軍衣服都沒有了嗎?


    一桿大旗在奔馳的兵馬中揚起,手握大旗的是一個年輕男人,他身上倒是穿了兵服鎧甲,雖然有些不太合身。


    輕甲上有泥汙血跡,但他一抬頭唇紅齒白瞬時掩蓋了一切汙跡。


    「我是振武軍武鴉兒。」


    「奉皇命,十五萬大軍已到!」


    「請隨我出戰殺敵!」


    他高聲喝道,旋即掉頭,一手舉旗一手握刀,在滾滾兵馬奔向最前方。


    十五萬,大軍,已到!


    聽著這喊聲,看著滾滾而去的兵馬,懷遠城的兵將們有劫後餘生的熱淚盈眶,更有報仇雪恥的熱血沸騰。


    「殺敵!」一個穿著普通兵服的將官喊道,率先衝下城牆。


    殺敵聲頓時如黃豆落地一片,城上城下的兵將集結,緊閉多日的城門打開,有騎馬的有跑步的雜亂又一致的追隨那麵振武軍大旗而去。


    魯王被兵將們擁簇著走上城牆,看著遠去的兵馬,亦是熱淚盈眶:「天佑我大夏,天佑大夏。」


    但也有將官除了激動還有些許擔憂,這些振武軍且不說打扮的稀奇古怪,看起來氣勢如萬馬奔騰,人數其實也就是三千左右吧,圍攻這邊的令詢叛兵可是有五六萬呢。


    「他說其他的兵馬也到了,十幾萬呢。」旁邊的將官提醒。


    「這武鴉人來的方向.....」這個將官依舊理智,皺眉看向南方,「他們是從無定河那邊過來的!」


    怪不得其中有人赤身裸體,是渡河過來的。


    得出這個結論,他的神情驚訝,作為靈州兵馬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無定河的可怕。


    不過。


    「竟然渡河過來。」他說道,「所以說那十幾萬大軍就算到了也在外奈何不了令詢。」


    所以才要兩麵夾擊....其他的將官點點頭明白了,臉上也都浮現憂慮。


    那振武軍這三千多人馬行不行啊?就算加上經略軍,經略軍要是能打的過也不用困在這裏。


    魯王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看著已經遠去的已經模糊的那個年輕人的身影:「孤相信他能做到。」


    這一場對戰從清晨一直打到了第二天日落,消息不斷的送進懷遠城。


    圍攻的叛軍被擊退了。


    振武軍率著經略軍追擊叛軍了。


    雙方在外發生了幾次對戰。


    靈州外的大軍進攻了,果然有十幾萬。


    令詢開始退兵了。


    叛軍潰逃了。


    消息從緊張,不安,焦灼,越來越好,奔來的兵馬也越來越多,有很多陌生的將官來到懷遠城自報身份「末將天平軍大將軍。」「末將魏博大將軍。」等等在魯王麵前大禮參拜。


    但武鴉兒一直未來。


    「武都將率兵追擊令詢。」天平將軍說道,「誓除此賊,安穩靈州。」


    一直到第三天的深夜,火光照亮了懷遠城,城門大開,一身血衣的武鴉兒手中拎著令詢的頭顱走進來。


    魯王親自到城門前相迎,伸手攙扶要施禮的武鴉兒,不在意他的身上的血汙,一把抱住。


    「武都將。」他放聲大哭,「本王終於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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