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大路上先前已經有了蒙蒙春意,但這幾日卻重新變的灰禿禿。


    冒頭的青草被踏翻的泥土遮蓋,垂下的柳枝也變得七零八碎,更不見行人。


    延縣雖然不是個大城,但也不至於人跡罕至,變成這樣是有原因的。


    蹲在城牆上的兩個守城兵緊張的向外張望,在他們旁邊又有七八人靠著城牆或者蹲著或者坐著。


    「消息是真的?知府真的被範陽軍斬首了?」


    「真的,當著滿城人的麵,說是逆臣同黨什麽的。」


    「範陽軍怎麽跑到這裏了?」


    「先前朝廷是發了聖旨讓衛軍進京護駕,但後來又有了聖旨說不用去了啊。」


    「管什麽聖旨啊,這件事的關鍵是範陽軍怎麽能殺知府。」


    文官和兵將是不同的,兵將犯了軍法,將帥在軍中就能處置,將帥犯了大錯,朝廷也能下旨斬殺,但文官很少被斬殺,除非是謀逆的大罪,皇帝不殺文官,最多革職查辦牢房裏多關幾年。


    皇帝都不殺,範陽軍的官兵哪來的權利殺文官?


    「何止殺了知府。」向外張望的守兵回頭,「你們忘了前幾天逃過的百姓們怎麽說的?」


    城牆上一陣沉默,前幾天就像突然噩夢一般,以為一成不變的日子全變了。


    春光明媚大路上的民眾不再是悠閑賞春,踩踏著青草撞斷了柳枝,大人叫孩子哭,跑丟了鞋子淩亂了頭髮。


    知府被殺了,府城被占了,村落城鎮被燒了,官兵在殺人,放火,劫掠,快跑啊。


    他們想要跑進城池躲避,但這如同蝗蟲般飛來的人群把縣城的人們也嚇壞了,知縣立刻關了城門調集了縣裏所有的兵馬守門,又派了兵馬去府城打聽情況,但派去的兵馬都沒有回來.....


    然後縣城外出現了範陽軍。


    人數並不多,但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嚇人,或許是因為他們的馬蹄肆意的踏破聚集在城門外民眾的頭,或許是縱馬疾馳驅趕驚恐的民眾,然後射箭為樂。


    知縣戰戰兢兢的站在城門上來喝問,回應他的是一波箭雨以及吼叫。


    「這些都是逆臣的附眾,都是有罪的。」


    「你們快開城門!不開城門,就也是全海羅氏的同黨!」


    「我們範陽軍奉旨討賊!」


    十幾個雄壯的兵士在城門下喝罵叫囂,知縣丟下一句隻聽從朝廷的命令,或者讓他們取州府的文書告示來,否則絕不打開城門,便縮回縣衙。


    那些兵人數不多叫罵一通便離開了,聚集在城外倖存的民眾不敢再停留紛紛逃生去了。


    趴在城牆上探身,還能看到死去的無人掩埋的屍首。


    青天白日下竟然能看到這種場景,做夢也想不到的啊,兵士們神情茫然,這個噩夢什麽時候結束?


    噠噠噠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城牆上發呆的守兵們打個機靈,那些範陽兵又來了!


    跟前幾次不同,這一次的範陽兵多了十個人,三十多人氣勢洶洶的直奔城門,他們身上還背著軟梯!


    「天啊,他們是要攻城嗎?」一個守兵大喊。


    他站了起來舉起了手,與此同時城門下弩箭嗡的一聲襲來,雄壯的軍漢巨大的弩弓,哪怕在城牆上,箭也射穿了他的咽喉。


    守兵捂著咽喉栽下城牆。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間,城牆上的其他人呆滯,有人爆發一聲慘叫。


    「哥!」


    這是一個瘦小的守兵,個子還沒有手裏的長槍高,人撲向城牆下。


    還好其他人回過神眼明手快將他攔住沒讓他掉下城牆,此時又有弩箭射來,攔住小個子的一個守兵慘叫一聲捂著胳膊倒地。


    箭如雨而來,所有的守兵都向後躲去。


    嗖嗖的聲音也隨同箭雨而來,城牆上箭帶著一隻隻鐵鉤抓住了地麵城牆。


    「他們要攻城了,他們要攻城了!」


    「快去告訴大人啊,快去叫人來啊!來人啊!」


    城牆上陷入混亂,有人在奔跑,有人大喊,有慘叫,還有放聲大哭,就在不知所措以及絕望中,城門外也傳來喧鬧,嘶吼,慘叫,而搭在城牆上的鐵鉤軟梯並沒有人爬上來。


    難道是哥哥還活著嗎?牽掛親人的小個子守兵爬到城牆口看下去,然後呆住了,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看著,任憑身後亂跑亂喊亂叫,直到腳步雜亂.....


    「真是攻城嗎?」知縣顫顫的聲音傳來,「來了多少人啊?」


    「三十多人。」小個子聲音呆呆答。


    「三十多人!我們隻有一百多人啊!」知縣喊道,「這可如何是好!」


    勿怪知縣畏怯,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而是打仗征戰的經驗。


    大夏內地久不經戰事矣。


    拿著刀槍的官兵跟日常的差役又有什麽區別。


    「他們被殺光了。」小個子說道。


    知縣舉手向天悲痛:「我們都會被殺光的,某深受皇恩,絕不向賊人投降受辱.....誰被殺光?」


    小個子伸手指著城門下,知縣以及一眾守兵小心翼翼的移過來,沒有箭雨襲來也沒有叱罵叫囂,城門前正混戰一團。


    兩個軍漢嘶吼著被掀翻從馬背上跌下,日光下閃閃的槍頭上滿是血,血滴落在握著長槍的手上,滑落到白色的衣衫上,衣衫一個飛旋,長槍刺穿又一個軍漢。


    那軍漢雙手握著長刀,瞪眼不甘的倒下來。


    白袍的旋風已經握住了這軍漢的長刀,橫力一推,長刀飛向縱馬逃開的一個軍漢,噗嗤一聲,斬斷他的胳膊。


    那軍漢慘叫著滾下馬,一匹馬接近,一桿長槍刺下來,在地上翻滾的軍漢濺起血花不動了。


    騎在馬上的白袍褲腳上濺上了血跡,這無所謂,因為他一身白袍上早已經綻開斑斑血花。


    他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汙跡,而是專注的在這死去軍漢的身上擦拭長槍上的血跡。


    至此城門外聚集的三十多名範陽兵都倒在地上死去。


    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唯一站著的活人身上,白袍人轉過頭來,可以看到年輕的俊美的麵容。


    「某宣武道項南,急報在身,請兵支援。」他看著城牆上探出的大大小小的腦袋,高聲說道。


    知縣聽到四周人咕咚咽口水的聲音,他自己也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都一個人殺了三十人了,還需要什麽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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