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家的破門終於打開了,內裏的房屋亦是破敗,但小院收拾的幹幹淨淨,就連籮筐也在牆角擺放整齊。


    坐在小凳子上的李明樓收回打量,看著一通忙碌後在麵前坐下的季良。


    「要開始了嗎?」她問。


    季良沒有理會她,視線在幾根大大小小的針上巡弋,如同看自己的愛子,眼神溫柔又開心:「用哪個呢?這次用哪個呢?第一次縫小姑娘的胳膊呢。」


    第一次....方二握著黑傘的大手微微抖了抖:「不能去屋子裏躺下嗎?我家小姐不方便在外邊太久。」


    季良不高興的抬頭看了眼遮在頭頂的黑傘:「屋子裏光線不好,很快的一會兒就好,你。」他喊站在另一邊的元吉,「按住她。」


    按住嗎...元吉深吸一口氣按住李明樓的肩頭。


    季良不再理會他們,繼續露出笑臉看著自己的藥箱,嘀嘀咕咕一番終於選定了捏起一根細針,穿上不知道什麽做的細線,按住李明樓伸在麵前的胳膊。


    血簡單的擦洗過,露出翻著的皮肉,皮肉嚇人,細長的針尖也嚇人,蹲在門口的老者也屏住了呼吸。


    季良卻又想到什麽停下來:「小姑娘怕疼,也可以不疼的。」眼珠轉了轉,另一隻手從藥箱裏摸出一瓷瓶,「灑上這個就不疼了。」


    說罷要傾倒,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小碗撲過來抓住他的胳膊:「爹,這是什麽?」


    「麻藥。」季良神情理所當然,「用了這個縫針的時候就不痛了。」


    小碗臉色漲紅質問:「怎麽沒給我用過?」


    元吉看向小碗,大家已經知道這少年就是被季良縫好的,在人的皮肉上飛針走線有多痛他能想像。


    麻藥元吉是知道的,在軍中也有用過,效果不怎麽樣還很貴,可有可無幾乎沒有大夫用。


    季良不給兒子用是因為貴,捨不得嗎?是親兒子啊.....


    季良認真道:「你皮糙肉厚的跟小姑娘不一樣啊。」又對李明樓一笑,「而且這位小姐是上門求醫的客人。」


    客人尊貴,所以用更尊貴的藥,半瘋子並不傻,還懂人情世故。


    「你瞎說!」小碗惱怒的喊,抓過季良手裏的小瓷瓶,「這是你新做的。」


    季良哈哈幹笑兩聲:「你不是差點痛死嘛,我這幾天特意做了麻藥,下次再給你治傷就不會痛啦。」再看李明樓一笑,「這位小姐好運氣,正好能用上,不用像小碗受痛。」


    「爹,我不會讓你在這位小姐身上試用你亂七八糟的藥。」小碗啞沉聲音一字一頓,將瓷瓶緊緊攥在手裏。


    試用......


    咯吱一聲,方二手中的黑傘柄似乎被捏斷,元吉的雙手也離開了李明樓的肩頭,準備落在季良的肩頭。


    「試用怎麽了?一生萬物,萬物都是由一開始的。」季良說道,他也很生氣,「正好有這個機會,何必浪費。」


    他不是狡辯,而是真的這樣想,這個人真是個瘋子,在他眼裏是不是萬物都隻是用來試用的工具?不管是山上的野雞還是兒子還是任何一個求醫的人。


    「季先生,我很榮幸能試用你新做出來的藥。」李明樓製止元吉的動作,看向攥著瓷瓶退到一邊的少年,「小碗,我願意試試,我相信你的父親。」


    季良高興的點頭連聲說好。


    蹲在門口的老者搖搖頭,他雖然沒有走,但再沒心情說一句話,瘋子啊都是瘋子。


    小碗攥著瓷瓶低著頭不肯:「他的藥沒用。」


    「你沒試過怎麽知道沒用!」季良喊道。


    小碗抬起頭惱怒:「我試過的還少嗎?從小到大你讓我試過多少沒用的藥。」


    季良淡然道:「隻是有些沒效果而已,人不是好好的嘛。」


    比不過父親的伶牙俐齒,小碗隻將瓷瓶攥緊:「不許你給她用。」


    李明樓打斷父子的僵持:「小碗,你也說了這藥最多沒用,有用我運氣好免得受痛,沒用也還是受痛而已。」


    小碗遲疑沒有說話。


    「而且我身體不好,不能在外邊太久。」李明樓低頭看裸露的胳膊,雖然黑傘遮擋,胳膊上也漸漸泛紅,就好似血在皮膚內溢散。


    小碗嚇了一跳,麵色不安走過來。


    季良伸手,小碗沒有鬆開瓷瓶:「隻是麻藥?」


    季良不耐煩哼了聲:「隻是麻藥!」


    小碗鬆開了手,季良抓過瓷瓶,利落的將藥粉灑在李明樓的胳膊上,然後在藥箱搗鼓一番,便開始縫針,針穿過皮膚的一瞬間,李明樓的身子顫抖縮起來,還好元吉按住了她。


    「看來運氣不好,麻藥沒有起效。」李明樓對小碗說道。


    她的聲音顫抖,好像是在笑,其實是痛的,小碗心裏明白,忽地在她身邊蹲下來,將手塞進她的另一隻手裏。


    身子不受控的李明樓下意識的握住了這隻手,就好像找到了力氣的源泉,攥緊汲取。


    小碗齜牙咧嘴要失聲痛呼,在聲音衝出的一瞬間將另一隻拳頭塞進嘴裏咬住堵了回去,方二看他一眼緊握黑傘不讓一絲陽光落在李明樓身上。


    小院子裏平和安靜,老者不敢往這裏看一眼,蹲在門口背對,也似乎能聽到針線在皮肉裏穿行的聲音,令人牙根發酸渾身發麻。


    瘋子,都是瘋子。


    最後一根線剪斷,季良看著手臂上縫好的傷口意猶未盡,視線也終於看到了擦去血跡的肌膚上露出的斑疤。


    「這個先挖開然後縫起來怎麽樣?」他興致勃勃說道,手已經伸到藥箱拿出一把刀子。


    「這個估計不行。」李明樓聲音虛弱道。


    元吉用脫下的衣衫蓋住李明樓的胳膊,同時將季良舉著的刀子撞開。


    「行不行的,試試就知道嘛。」季良很是遺憾,看著李明樓討好勸說。


    也隻有這個時候他的視線才捨得移到李明樓身上。


    「你這臉上也是如此嗎?讓我看看。」


    方二將黑傘一壓,將要掀李明樓兜帽的季良擠開。


    「季先生,多謝你,我今日沒有力氣了,再治傷撐不下去。」李明樓有禮貌的解釋,人慢慢靠在元吉身上。


    看著虎視眈眈的方二和元吉,季良不舍也隻能放棄。


    「不急不急,等你明日有力氣了我再看。」他不忘提醒李明樓要言而有信。


    李明樓道:「先生,我的事其實不急,我是想請先生去劍南道。」


    季良哦了聲,這一次沒有立刻拒絕。


    「劍南道西南夷人作亂,兵士多有受傷,刀砍箭射…..」李明樓說道。


    話沒說完,季良坐直了身子。


    「多?」他呼吸急促,「有多少?」


    元吉道:「很多,不止是我們的兵士受傷,夷人傷亡更多。」


    季良站起身喊小碗:「收拾東西,我們去劍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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