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碎裂金桔打開門衝進去,聲響便傳到了院門外,等候在外的下人們麵色不安,你看我我看你,進去還是不進去?


    李奉常帶著元吉項雲走過來,也恰好聽到內裏的聲響,神情微變加快腳步進門。


    金桔從內裏急匆匆的走出來攔住了他們。


    「小姐說太晚了要歇息。」她說道。


    李奉常皺眉:「出什麽事了?是什麽聲響?」越過金桔看進去,屋子裏可以看到兩個身影。


    金桔低頭道:「小姐認為小公子這樣回來是涉險。」


    原來是姐弟起了爭執,李奉常嘆口氣。


    「仙兒與玉哥兒一起長大,第一次分開這麽久,姐弟互相擔心啊。」他道,抬腳要進去,「仙兒有傷,玉哥兒跋涉而來,兩人不要吵架。」


    金桔再次上前一步施禮攔住:「是,奴婢已經勸過了,姐弟二人哭了一場現在沒事了,小姐要小公子現在歇息。」


    這個家裏李奉常是主人,隻是在這個地方裏麵的小姑娘不發話,下人是會攔著他的,李奉常笑了笑並沒有不悅,他不會跟孩子和下人生氣。


    「仙兒最會帶弟弟,我們不用擔心。」他轉過頭對元吉和項雲說道,「你們也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我們明日再說。」


    元吉和項雲當然不會反對。


    李奉常喚來管家將元吉項雲帶來的人安排便離開了,門外隻餘下李明樓這邊的丫頭僕婦。


    「你們去歇息吧。」金桔說道,如往常一樣她留在這裏聽候李明樓的差遣,其他人則聽候她的差遣。


    不過看著眾人退下金桔的神情沒有像往常一樣淡然,她握著手走到階前,廊下的燈照著她發白的麵容,有不安有焦慮更多的是哀傷。


    大小姐是真的受傷了。


    這是她第一次真切的看到,想到胳膊上那駭人的一幕,可想而知臉上.....


    金桔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慌亂,真的不用看大夫吃藥嗎?


    室內李明玉看著為自己鋪床的李明樓,臉上也沒有血色。


    「姐姐,真的不用找大夫來嗎?」他再次問道。


    當被他們看到的之後,李明樓就垂下了手臂,衣袖遮擋了刺目的傷口,製止了二人的驚慌詢問,告訴他們不用怕,這傷沒有什麽,安排金桔去守門。


    李明樓轉過身看著李明玉。


    雖然竭力的做出沉穩的樣子,但接連被驚嚇,孩童的恐慌已經不可抑製,小身子站在那邊孱弱的瑟瑟而抖。


    有時候說沒事並不能安撫關心你的人。


    「不用。」李明樓坐在床邊上,「我這個傷,不是大夫能看和治好的,這個其實不是傷。」


    李明玉神情驚訝,驚慌倒淺了幾分:「不是傷是什麽?」


    李明樓輕聲道:「我找過很多大夫看了,吃了很多藥都不管用,我一直在想它是怎麽回事,現在我想到一個可能。」


    李明玉神情重新變得沉穩:「是什麽?」


    「詛咒。」李明樓說道。


    李明玉眼中驚懼散去:「巫蠱。」


    對於生長在劍南道的他來說,巫蠱巫術並不陌生。


    「隻要找出施咒的人或者咒術內容,詛咒就能解除了。」他說道,「施咒的人一定在附近。」


    李明樓不由笑了,雖然李明玉看不到。


    「是啊,所以不用找大夫,我的傷要用別的辦法來解決。」她說道,沖李明玉伸手。


    李明玉立刻走過來倚在她身前。


    「姐姐不用怕。」他說道,「我們想辦法解決。」


    李明樓點頭:「去洗漱然後好好睡覺,養足了精神和姐姐一起想辦法。」


    李明玉鬥誌昂揚的去洗漱了。


    李奉安的子女從來不懼怕危險和戰鬥。


    室內的燈熄滅,睡著的李明玉發出微微的鼾聲,坐在床邊的李明樓收回拍撫的手,外邊金桔看到室內滅了燈,便熄滅廊下的燈到耳房睡去。


    裏外都陷入黑暗,李明樓站起來走到窗邊,抬手讓衣袖滑落,黑暗裏看不清胳膊上的傷口,但能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


    已經有些時候沒有這麽疼了。


    疼痛還向全身蔓延,李明樓相信胳膊上的傷口增加好幾個。


    這都是因為她今天說出的那句話。


    不想嫁去項家。


    她沒有騙李明玉,她身上的傷的確不是傷。


    但她又騙了李明玉,這不是別人的詛咒,是她自己。


    這傷應該類似於屍體腐爛,畢竟現在的她是個死人。


    這個論斷聽起來有些荒唐,她自己一開始也不相信,但再三驗證後不得不得相信。


    她重生醒來時是夜裏,護送她的人很複雜,有江陵李家的,有劍南道的兵馬,有項家的人和兵馬,如果直接說要回家,肯定引起很多麻煩,也不會順利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所以她當機立斷隻帶了兩個丫頭兩個隨從潛出了驛站。


    兩個丫頭和隨從都是劍南道的舊人,隻聽她的吩咐不問原因和去處。


    離開驛站沒多久就下起了大雨,她並沒有認為這有什麽喻示,然後她們遇上了山石滑坡,兩個丫頭一個隨從和馬都砸在了山石下,幸好方二身手敏捷將她抓了出去,二人僥倖保住一命。


    這時候她依舊沒有想到這不是意外。


    然後天亮雨停,明亮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像幹枯的草木一般燃燒了起來。


    看不到火,但能感覺到燃燒,她尖叫著在地上打滾。


    方二找到一個鄉野大夫。


    鄉野大夫對於沒有任何傷卻喊疼的她束手無策,就在她覺得自己要燒死的時候,無措的方二因為聽到她一直喊火燒,病急亂投醫用水澆她,用掃帚拍打她,直到用衣服蒙住她。


    不見了陽光,罩在暗影裏,她緩過一口氣來。


    再然後找了很多大夫,一次又一次的試探,終於不得不認清她不能見陽光,不止是陽光,陰天也不行,隻要是白日就不行。


    她裹住了頭臉身子,撐著大大的黑傘才得以正常。


    但這個樣子明明是不正常。


    這個時候她還是沒有認為這是什麽喻示,而是想自己得了怪病,直到與方二的說話時轉了念頭說了一句話。


    方二問她接下來往哪裏走,一直以來她都說回江陵府,那時她裹在黑袍黑傘下雖然不再被火燒般難以忍受,但身上出現的傷口越來越多,也在持續的疼痛,走一步就好像多出一個傷口,疼痛讓她有些麻木走神,這麽痛苦,比死了還痛苦,要不然還是去太原府吧。


    她浮現這個念頭,也說出了太原府這個話,然後她就像被突然扔進了冰窖裏,炙熱的身體瞬時冷凍,疼痛也無影無蹤,這種感覺很久沒有體會,來臨的那一刻她都懵了。


    不敢相信。


    她的精神麻木又靈敏,她開始明白了。


    這一切,天下大雨,山石滑坡,見天日如火燒,潰爛的身體,都是因為她是個死人,天不允許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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