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084年一月二十八日,是我成為機甲兵以來最黑暗的一天。


    那是中午十一點左右,我和一大幫維護人員正上躥下跳的整備【加蘭德】,大家本來都是業餘水準,又從來沒有整備過這麽複雜的機型,再加上同盟軍竟然沒有附贈維護守則,當時作業效率非常低下,大家在大冷天忙得一頭大汗,感覺腦袋大了一圈。


    “媽的,蓄電池在哪裏,老子怎麽看不見?”


    “先別找那玩意兒了,幫我找找氧氣管線,該死的我怎麽一根都沒有摸著,難道是裝漏了。”


    “拜托,全部都埋在裝甲裏麵呐,你在外麵摸個什麽勁。”


    “我去,我還以為和條約軍的機體一樣都是外接的,嘖嘖,這做工真不是蓋的。”


    村子裏已經派雪橇車往機庫裏送來了用鋁盒裝的盒飯,維護人員紛紛爬下固定框架開始用餐,我還是興致高漲地翻著駕駛艙裏遺留下的一本操作手則。


    不得不說同盟軍編的東西蠻不錯,所有操作規程全部濃縮成一本一百頁不到的小冊子,簡潔易懂,要點明確,還配有立體圖示說明,就算是新手機甲兵也能非常容易看懂。雖然沒有開過正規的航空機甲,但是我已經有七成把握能把它飛起來。


    這個發現讓我更加熱切地期望上天幹一仗。


    趕急加湊巧,這時候機庫裏的警報炸響了,恐怖的暗紅色燈光把每個人的麵孔都照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也不知道是燈光效應還是他們的臉扭曲了。


    在這裏告警燈光有紅白兩色。


    白色,是地麵襲擊警報


    紅色,就是空襲警報。


    空襲,在現在負責執行這個任務的隻有航空機甲、


    除非有76mm以上的大型要地防空炮或者重型地對地導彈,否則幾乎沒有任何常規地麵武器能夠奈何的了這種在身披重甲的同時還能達到兩倍音速的機體。


    但是我在基地裏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些武器的身影,或者說它們壓根兒不存在,可以想象他們對於這種隻能活活挨炸滋味的恐懼。


    “哈哈,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快,打開庫門,我要出擊!”


    大概現場還能手舞足蹈外加大呼小叫的也隻有我一個人了。


    我一喊在場的人才想起這裏還有一台航空機甲和一位“天才機甲兵”,像是打了一針強心劑,一幫人的情緒馬上重新振奮了起來,用崇敬的眼神看著我暗地裏竊竊私語了幾句,紛紛跑回自己的崗位開始鬥誌昂揚地忙碌起來。


    我這時才隱隱約約感覺自己玩大了,不過這點不安馬上被將要戰鬥的激情淹沒。


    亂糟糟的時候,也不知道誰千辛萬苦爬上來,好心把盒飯遞給了我。


    “項哥,還有四五分鍾補充燃油,先來一口填填肚子吧。”


    我則很牛掰地一推飯盒,模仿著古人的口氣道:


    “待破賊後再就此食!”


    隨著油泵賣力地運轉,油量表上的計量色飛快地上升,很快從底部的紅色達到了綠色頂峰值。我擰開鑰匙接通電源,整個座艙瞬間亮了起來,呈現出一個360度全景投影,整個機庫各個方位的景象毫無死角地展現在眼前。如果不是眼前的儀表控製台,讓人很容易產生一種懸浮在空中的錯覺。


    增強型光電分布式孔徑係統(eeodas),同時控製八套安裝在機甲周身的光電探測裝置,使機甲兵在得到嚴密裝甲保護的同時首次獲得了無死角視野。


    “走了。”


    “小心,早點回來,這玩意的備彈量貌似不太充裕。”


    “好的。”


    【加蘭德】翠綠色的“眼睛”亮了起來,伸出機械臂從開過來的裝卸車上取下30mm裝甲機槍,充滿氣勢地一步跨出洞口。


    “隆”


    噴口點燃的轟鳴貫穿耳膜,我剛感受到從沒體驗過的驚人g力,高度計顯示機體已經爬升到了七百公尺的高空,並且還在以每秒鍾兩百二十公尺的時速上升。


    這勁道……簡直能甩陸戰型機甲好幾條大街。


    上升到大約六千公尺高度時,我拉起操縱杆將機甲的動作姿態改為平飛,中間動作有點急使機體猛地向上彈了一下,配合周圍藍天白雲的圖像讓我不禁想到了人生第一次跳傘的慘痛經曆,把自己嚇得也彈了起來,好在出色的平衡穩定裝置很快維持住了最佳姿態。


    “該死的,在那裏嗎?”


    我勉強壓下因為過快上升想要嘔吐出來的感覺,交替掃視著雷達屏幕和探測器成像,很快在雷達屏幕上發現了四個光點。


    按照教材裏零星看到的空戰攻擊要點,我踩下踏板,緊張地拉著操縱杆加速繞到四台敵機探測能力薄弱的後半球,緩緩拉近距離。


    雲層像揮之不去的濃霧一樣,從我兩側滑過,讓人忍不住有些焦慮,這時光電探測裝置已經捕捉到了對方的影響,稍加處理後放映到了主視角右上方,視角內則出現了這些機體的位置光圈。


    是條約軍的【雅克】!


    我緊繃著神經把手指移動到空對空導彈圖表後的“預熱”按鍵上,汗水在顯示屏上拉出一條明顯的痕跡,數秒鍾後,所有光圈都發出了清脆的鎖定音,我幾乎是緊跟著連射出兩枚“麻雀”中程空對空導彈。


    “沙沙”


    兩道赤紅的火箭從【加蘭德】的戰術背包上飛射出去,化作兩道白色的煙柱融化在天空中,雷達屏幕上的目標似乎並沒有察覺,還在按照原來的軌道飛行。


    “15,14,13,12……..5,4,3…..”


    火控計算機上閃爍著推算出的預計導彈擊中目標的倒計時,我的心髒也隨著這串數字狂跳起來。


    當計數到“0”時,光電探測器捕捉到了兩次爆炸,但是所有光點都消失了。


    可是沒道理啊,難道兩枚導彈就把四架機子全宰了?開玩笑吧,狗運再好也不是這麽個好法的。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一瞬間,自動告警器猛地炸響了。


    “什麽!”


    我下意識地猛一個橫拉杆,驅動機體側飛,下一刻,數十枚大口徑機關炮彈就像暴雨一樣密集地散射而來,把機體的裝甲外殼刮得鋼屑亂飛。


    艸,竟然從低空繞過來了。


    兩台【雅克】交叉衝破雲層,一邊散射著手中的裝甲機槍,一邊快速靠近,血紅的“眼睛”裏充斥著狂暴的殺氣。


    兩台機甲的外殼上都刻著不少焦黑的坑坑窪窪,顯然是剛才我一輪導彈齊射的傑作。


    我幾乎忘記了,雖然麻雀超過三十公斤大型戰鬥部產生的破壞力足夠摧毀任何一型戰鬥機,但是對於裝甲防護可以與舊式坦克媲美的航空機甲,除非直接命中或者對方運氣奇差被傷到要害,否則幾乎產生不了任何效果。


    可是,說到想要直接命中……


    【雅克】的腰部導彈發射器噴射出火光,也是一連兩枚中距離空空導彈,像兩把冒煙的矛槍一樣向以兩倍以上音速我殺過來。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要被這次攻擊給帶走了。


    太快了!快到神經都要趕不上!


    說來搞笑的是,我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驅動機甲就地滾倒,等我意識到自己的操作失誤時,噴口輸出失調的機體已經像個陀螺一樣在空中上躥下跳劇烈翻滾起來,高度一口氣猛掉了七八百公尺。我感覺整個地球似乎都在翻滾,腸胃裏的東西隨著各種力學原理的變化也跟著滾起來,我忍不住張開嘴狂吐了幾口酸水。


    安裝在機體內的十二個智能噴口馬上啟動了起來,配合我的修複動作連續噴射,迅速幫助機體在六秒鍾內穩定姿態。


    “娘的,還好沒吃飯,不然非出大洋相不可。”我罵了一句。


    饒是如此,兩枚導彈還是沒有抓住這台動作古怪異常的機體,接連再我側後方爆炸,【加蘭德】隻是中一些彈片。


    也就是說在機甲堪稱完美的全領域機動麵前,導彈的命中率變得非常有限。


    敵方機甲兵不是弱手,【雅克】嫻熟的連用兩個腳步噴口,像仰泳一樣一踢空氣,以一個利落的小角度機動反射過來,並再次發射了空對空導彈。


    “再來!”


    脾氣上來了,我也粗暴地拉過機體迎擊。


    麻雀導彈已經打空了,我一口氣把四枚“響尾蛇p”全部調上了主火控菜單,開始一枚接一枚的瞄準【雅克】擊發。


    三台機甲交錯而過,發射的導彈四散飛舞,空中接連炸起了恐怖的火球,但是雷達屏幕上的目標一個也沒有消失,反而一個個像吃飽的蒼蠅一樣精神地飛來飛去。


    我明明瞄準了才對。


    那是為什麽?為什麽打不中?!


    我焦慮地盯著雷達屏幕,感覺人像發高燒一樣燥熱起來,不敢相信自己費了那麽大工夫,竟然隻是擦掉了對方幾根毛!


    “滴滴滴”


    突然,我眼前的硝煙被劈開了,一枚漏網的導彈閃電般殺到了我眼前,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最近距離大概不到兩百米,我甚至可以看清“楊樹f”空對空導彈獨特的舵麵。


    ………..我竟然連想遺言的時間也沒有了。


    “轟”


    幸運的是,這枚導彈顯然也已經到了射程極限,幾乎在我鼻尖前爆炸了,u看書 .ukanshu混著火焰和碎片的衝擊波一下把【加蘭德】撞得上下搖晃,eeodas的兩台光電探測裝置被碎片擊毀,係統不得不調用輔助攝像機補足,但是成像質量明顯差了很多。


    “嗚啊!”


    牙齒再劇烈衝撞中被我不慎咬碎了,一時間滿口都是嗆人的血腥味,痛得要命。


    一台【雅克】巨大的頭顱探出了爆炸煙霧,與之一起探出來的還有同樣是30mm口徑的裝甲機槍粗壯的槍管,挑釁般指著我。


    “切!”


    我感覺自己的眼睛也被刺激地紅起來,不要命地拖過裝甲機槍,幾乎是抵著對方的槍口就開火了。


    “噠噠噠”


    “篤篤篤”


    火線交叉,兩機都吃入了不少射彈,崩飛出大量的裝甲碎片,相繼拉出複雜的尾跡搖搖擺擺地交錯劃過去。


    但是攻擊效果卻截然不同。


    【雅克】的裝甲板是由玻璃纖維,合成橡膠,鋁合金還有高硬度鋼板混裝而成的“漢堡包”,防護據說堪比十三公分軋製鋼板,相比之下隻裝備了八公分高強力裝甲鋼的【加蘭德】要遜色不少。


    所以這一輪對射我吃了大虧,機體被洞穿多出,連氧氣供應管都被打飛,差點沒窒息昏死過去,但是對方卻隻是姿態有些失調,稍稍修正一下軌道後,馬上夥同僚機再次包夾過來。


    又氣又急再加上牙槽鑽心的痛,我幾乎要發瘋了。


    “再來,老子就不信今天……”


    就在這一瞬間,我的腦海裏掠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為什麽隻有兩機,其他兩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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