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徵羽丟了個鄭蘭生,卻撿到個雲鶴枝,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給他發信息,詢問第一次練習時間。


    雲鶴枝當時正在翻看小提琴的相關資料,他熟悉京胡,月琴這些京戲裏常用的樂器,對小提琴卻不甚了解,既然要合作,總得做些功課,手機震動,一則信息跳出來。


    【雲老板,關於練習時間,我隨時都有空,看您安排。】


    措辭相當客氣。


    範徵羽很快收到回信:【明天都有空。】


    【那我上午八點左右過去?】


    【好。】


    ……


    範徵羽確定練習時間,又在網上找了許多雲鶴枝的資料,激動地一夜沒睡。


    她真的撿到個大寶貝!


    鄭蘭生是什麽玩意兒……


    在他麵前,也隻能當個弟弟!


    自嗨了一夜,導致她第二天出現在雲鶴枝家門口時,頂著一雙熊貓眼。


    **


    雲鶴枝當時正站在桂樹下吊嗓子,清雋舒朗的一張臉,唱旦角兒的,這張臉甚至可以用唇紅齒白還形容,帶著股名角兒自有的風骨和桀驁。


    入秋的天,郊區薄暮冥冥,他穿著一襲白衣,整個人好似都籠在一層霧色中,俊得不行,走路身段也都格外優雅講究。


    範徵羽到門口時,門是虛掩著的,她就看得有些癡了。


    直至門被打開,雲鶴枝出現在她麵前,才回過神,她這行為算得上偷窺了,小臉爬上一抹羞澀。


    仰著臉,笑著與他打招呼:“雲老板,早啊。”


    “進來吧。”雲鶴枝的聲音帶著股戲腔,玩轉悅耳,就好似此時吹過一陣風,散了霧,讓人五感都瞬間清明,“吃早飯了嗎?”


    “吃了。”


    “那你坐會兒,我去喝杯茶,咱們就開始。”


    範徵羽點頭,坐下後,拿出小提琴,檢查了一些琴弦和琴弓,雲鶴枝出來時,端了茶水放在石桌上,“你對我們要合作的戲目有想法嗎?”


    “我隻是知道一些京戲,至於要表演什麽,還是要交給您,您比我更專業。”範徵羽對京戲的那點研究,哪兒好意思在雲鶴枝麵前搬弄。


    “你等一下。”


    雲鶴枝從屋裏拿出個有些泛黃的戲本子遞給她,“看看這裏麵,有沒有你喜歡或者感興趣的。”


    範徵羽點頭應著,接過本子翻看起來,這上麵不僅有唱詞,還有何時剛用什麽樂器表達情緒烘托氛圍,很適合她這種搞樂器的。


    她看得認真,可能人一旦進入到自己熟悉的領域,就很容易儒生,範徵羽根本沒注意到,雲鶴枝早已站到她身邊,喝著茶……


    看著她!


    雲鶴枝見過她幾次,總覺得像個孩子,有江錦上這樣的表哥護著,看得出來,成長環境很好。


    他們不同,他學昆曲出身,唱戲的,大部分都是童子功,唱念做打,沒少挨師傅訓斥,整日沉迷戲曲,與世隔絕,導致他有段時間,和人交流都有問題。


    雲鶴枝不是個在乎外表的人,隻是那個瞬間,他覺得麵前這姑娘身上有光。


    視線落下——


    便再難移開。


    他便覺得,這姑娘……挺有意思的。


    “雲老板,你覺得《貴妃醉酒》怎麽樣?”範徵羽指著本子,“就是這出戲大家都太熟了,要求肯定也高,如果表演不好,很容易出事故,要不你給我選幾個吧,我在從中挑挑?”


    “好。”


    雲鶴枝說著,放下杯子。


    俯身,弓腰,範徵羽將戲本子往他那邊推了下,他便翻找起來,她原本神思專注,並沒注意兩人之間的距離,此時才驚覺,兩人距離有些近。


    這雲老板……


    皮膚也太好了吧。


    白得好像透明的,一個男人,五官怎麽會生得這麽好看,想起自己家裏囤的一堆麵膜,她心底微酸,好想問一下他是怎麽保養皮膚的。


    範徵羽原本隻是心底想著,沒想到這嘴巴沒把門的,熬了一宿,腦袋還是暈的,居然真的開了口。


    “雲老板,你這……”


    “嗯?”


    雲鶴枝稍一轉頭,兩人之間的距離,隻在尺寸之間,他剛喝了茶,呼吸間,有股淡淡的香味。


    這般好看的一張臉,迎麵就是暴擊!


    範徵羽呼吸一滯,隻能呆愣得看著他,她怎麽說都隻是個正常人,雖說身邊也有長得精致若仙的表哥,那都是從小看到大的,每次見麵,也不會覺得驚為天人。


    雲鶴枝不同……


    女相,不陰柔,不女氣,隻要不搭腔開嗓,扮上油粉,說是美顏暴擊也不為過。


    她不敢呼吸,也忘了該躲避,可是此時秋風一吹……


    頭頂的桂樹搖枝,太陽早已升起,隨著枝蔓的搖曳,日光柔柔點點在雲鶴枝臉上拓下點點光暈,這就不僅是好看了……


    範徵羽覺得自己可能會溺死在他臉上,尤其是他的眼睛,比尋常人更加有神。


    就在此時一棵桂花從枝頭落下,落在了範徵羽側額上。


    桂花沒什麽重量,輕輕一落,卻又好似砸在她心上,她心跳忽得驟停,才覺得自己這麽盯著雲鶴枝看,實在不禮貌。


    剛準備別開眼,抬手拂落額角的桂花。


    對麵的人伸手過來了。


    他的手也好看,和她的不同,常年拉弓,彈琴,她的指腹早已有層繭子,而他的手指,白皙修長,你大抵很難想象,這樣的手長在一個男人身上。


    手指從她額前,輕輕一掃。


    幾乎沒留下什麽溫度,似乎隻是蹭了下。


    卻又好似在她心上,狠狠刮了下。


    她能清晰感覺到,方才落花的額頭,有點燙。


    “謝謝。”範徵羽立刻別開眼,急急順著氣兒。


    她自己都能感覺,自己的耳朵燒得發燙。


    雲鶴枝是肉眼看著她耳朵逐漸轉紅,嘴角勾了勾,“不客氣。”


    範徵羽也是腦子有些蠢了,拿起白瓷水壺,抄起手邊最近的瓷杯,把水注滿,就這麽大口悶了半杯。


    嗓子眼……熱!


    心熱,身子熱!


    她需要紓解。


    “範小姐……”


    “嗯?”


    “那是我的杯子!”


    “……”範徵羽看著手中的杯子,方才雲鶴枝查看戲本子,杯子就隨意放在了她這邊,她也沒太在意。


    這……


    她該怎麽辦?


    範徵羽原本是想喝水紓解心頭的鬱燥,如今倒好,溫水入喉,身子更燙了。


    簡直要命!


    “雲老板,實在對不起,我……”


    “沒關係,這個杯子就給你用吧。”雲鶴枝低頭翻看著戲本子,“對了,你方才叫我,是想跟我說什麽?”


    範徵羽一怔,她方才……其實是想問一下,他是如何保養的,現在這情況,她哪兒好意思說話啊。


    她不說話,雲鶴枝也不為難她,而是開口說了合作的事:


    “要不還是《貴妃醉酒》?雖然戲目大家熟悉,不過這次是中西合璧,肯定會給大家帶來不一樣的感受,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


    “碰撞……火花?”範徵羽喃喃自語。


    她現在真是瘋了!


    自己剛才幹嘛盯著他的臉啊,饞人家的模樣,結果出了糗,現在就連聽到碰撞出火花這麽正經的詞,腦子裏都蹦出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範徵羽,你是不是變態啊。


    “怎麽?我說的話有什麽問題?”雲鶴枝哪兒知道短短數秒,這小姑娘心裏能百轉千回,想那麽多事兒。


    “沒、沒問題,我覺得挺好的,要不我先練習一下吧。”


    ……


    範徵羽後知後覺,發現給自己挖了坑。


    她說要練習,就是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順便轉移一下注意力,結果倒好,她開始拉琴,雲鶴枝就坐在邊上喝茶盯著她瞧。


    搞得她頻頻出錯,越緊張越容易出錯,最後隻能放下琴,休息了一下。


    “昨晚沒休息好?”雲鶴枝打量著她。


    範徵羽心頭一凜,他聽出來了?


    雲鶴枝對表演很重視,她忽然開始擔心,對方會不會嫌棄自己。


    就在她忐忑的時候,對方卻說了句:


    “你的黑眼圈很重。”


    “……”


    黑、黑眼圈?


    範徵羽愣了下,她出門時,還挺高興的,大抵沒太注意黑眼圈的事,後來照鏡子才讓她瞬間昏聵,難不成剛才兩人在桂樹下,四目相對,自己就是頂著這麽一雙眼睛麵對他的嗎?


    她平時還是很精致的啊,怎麽第一次練習就搞成這樣。


    女生都在乎形象,範徵羽心情難免有些低落,第一次練習,基本就是定戲曲。


    雲鶴枝負責唱,而範徵羽負責彈拉,隻是稍稍磨合,定一下大致的合作基調,至於曲子,還得範徵羽重新改。


    雲鶴枝在這方麵,也對這小姑娘刮目相看。


    他隻要提出哪裏不合適,她可以立馬更改調子,找到雙方都舒服的位置。


    初次合作練習,隻進行了一個上午。


    “那我回去把曲子重新改一下,下次見麵再重新拉給你聽。”


    雲鶴枝點頭。


    **


    範徵羽能夠和雲鶴枝合作,自然會更加專注認真,下午陪著爺爺去河邊釣魚,趴在範老爺子肩上睡了一會兒。


    老爺子有海默症,卻似乎認識自家的小孫女,嘴角一直帶著笑。


    範徵羽回家後嘴裏還一直哼著《貴妃醉酒》的調子,用了一個晚上重新編曲。


    第二天到了雲鶴枝家裏……


    兩隻眼睛的黑眼圈更重了!


    那天鄭蘭生也在,他沒有演出,就想來看看,這兩人是如何合作的。


    “哥……”鄭蘭生抵了抵雲鶴枝,壓低了聲音。


    “怎麽了?”


    “你怎麽折騰人家了?”


    “折騰?”雲鶴枝挑眉。


    這個詞……


    用的有點危險!


    “第一次見她,還是意氣風發的小丫頭,怎麽短短兩天,憔悴成這樣,黑眼圈重得嚇人,不是你弄的?”


    “我弄她?你說話注意點。”雲鶴枝提醒他。


    不要危險發言!


    “我就是好奇。”


    “不要好奇你不該好奇的。”


    鄭蘭生聳肩,看著範徵羽,覺得這丫頭實在可憐,他是很了解雲鶴枝的尿性的,對於唱戲這件事,他非常嚴苛,自己受過他指導,知道他有多魔鬼。


    這小丫頭落到他手裏,能落下什麽好啊。


    果不其然,這才兩天,整個人都萎了。


    某人興致起來,還亮了一嗓子,“這真真是——可憐可悲可歎呐!”


    範徵羽皺眉,看向雲鶴枝,“鄭老板,他怎麽了?”


    “他經常這樣一驚一乍的,不用管他。”


    相處一下,範徵羽不難了解鄭蘭生的性子,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本來以為是個風光霽月,人人稱頌的名角兒,結果私底下——


    可能是個二貨!


    鄭蘭生原本是來看熱鬧的,結果倒好,雲鶴枝完全把他當傭人小廝使喚,讓他端茶倒水,他已經懷疑自己過來是純粹找虐的。


    就連打掃衛生的活兒都交給他了。


    還讓他趁著天氣好,幫他將一些戲服拿出來曬一下,鄭蘭生就懵逼了。


    什麽玩意兒?


    他是過來,好歹也算客人吧,哪有這樣的。


    不過麵對雲鶴枝的淫威,某人是敢怒不敢言,餘光掃了眼不遠處練習的兩人,居然有點神仙眷侶的樣子,而他……


    隻是曬衣服的!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那才叫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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