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淩晨,淒風卷著苦雨,吹得遍體涼意。


    沈疏詞一路都走得非常小心,生怕驚擾到江家人,到了門口時,路口昏黃的路燈下,霍欽岐撐著一把黑傘,整個人籠在一層煙色下。


    光線很暗,又在傘得遮擋下,沈疏詞隻能看到對方手中的半截煙頭和明滅不清的側臉。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霍欽岐抽煙。


    餘光瞥見她出來,他才抬手將煙頭按滅,整個過程一如他往常的作風,強勢生硬。


    走近時,除卻竄著的雨水味,就連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都清晰可聞。


    “怎麽穿這麽點衣服就下來了。”他聲音嘶啞著,“先上車。”


    雨勢不算小,總不能站在外麵說話,沈疏詞隨他上車,今晚他自己驅車過來,整個密閉空間隻有他們兩人。


    他抬手打開暖風,餘光打量著她,副駕那側半開著門,沈疏詞正努力將傘上粘附的雨水甩了甩。


    “關門吧。”霍欽岐皺眉。


    “傘上有水……”


    “你會感冒。”


    至於雨水會不會把車內弄濕,霍欽岐自然是不在乎的,隨後這把傘,便被他丟在了後側,車內便瞬時安靜了下來。


    沈疏詞衣服褲腿難免沾了雨水,她低頭整理衣服,霍欽岐已經將一個保溫桶遞給了她。


    “嗯?”沈疏詞神色狐疑,從他手中接過,打開看了下。


    紅燒魚……


    即便保溫,此時大抵也不太熱了。


    “你大晚上過來,就是給我送這個?”沈疏詞抱著保溫桶,這心頭說不出何種滋味。


    “不愛吃這個?”


    霍欽岐算是觀察很仔細的人,與沈疏詞一起吃過幾次飯,卻仍很難發現她喜歡什麽?不挑食,甚至沒什麽特別的喜好。


    除卻騎馬和貓,她似乎極少表露喜歡什麽?


    “我很喜歡。”沈疏詞咬了咬唇。


    “你還喜歡什麽?”霍欽岐素來直接,觀察不到,自然就直接問了。


    我……


    喜歡什麽?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喜歡什麽東西了。


    沈疏詞恍惚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去梁家,第一次被人收養,梁家富麗堂皇,與福利院自然是不同的,她能有自己的房間,甚至他家還有傭人,漂亮的衣服,精致的發卡,哪個女孩不喜歡……


    可後來到了沈家,她就不敢喜歡了。


    沈家二老對她自然是很好的,越好她越小心!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她不是二老的親生女兒,這一切都是她“偷來”的,或許在當時,她隻是二老喪女後的替代品,她不能再被趕出去。


    她隻能乖巧努力,盡量表現得懂事,她甚至不能讓他們察覺,自己曾經被人收養過。


    沈疏詞比任何人都明白……


    她要過得多小心,多努力,才不會被人拋棄。


    沈家二老包括唐家人,對她都是特別好的,她在福利院穿得大多都是捐贈的衣服,有新有舊,卻極少有合身的,她比唐菀小,差了一歲,那時卻矮了整整一個頭,撿著她的舊衣也是能穿的,不過她剛去沈家,老太太就給她添置了不少新衣。


    唐菀有的,她都有。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偷來”的,唐菀母親若沒走,怎麽會輪得到她。


    進入沈家的第一年,她每天都生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還清楚記得,那日放學回家,老太太正在她房間收拾東西!


    她當時整個人就崩潰了……


    “疏詞啊,你看看這個屋裏,你喜歡什麽?我都給你裝上。”


    站在原地,她沒敢說話,更沒多問一句。


    直至老太太轉身問了她一句,“坐過飛機嗎?會不會暈機?我們一家要出國了,我要去看病,這以後啊可能就在外麵定居了,你和菀菀怕是很難見麵嘍。”


    “我……我也去?”


    “你是我女兒,你不跟我走,你還想去哪兒啊!”老太太倒是一笑,“前幾天不是還帶你去出國辦證要用的照片,早就和你說要出國了,你是不是不記得了。”


    出國後,老太太看病,在醫院住了很久,沈老爺子大約也是照顧不了她的……


    沈疏詞更加不敢給他們添麻煩,隻能更加懂事。


    倒是老太太出院後摸著她的臉:


    “苦了這孩子,跟著我們這麽遭罪。”


    在唐雲先出國探望他們時,瞧著老兩口照顧沈疏詞不易,還想著要不要把她接回國,由唐家先照顧一段時間。


    “疏詞,你想跟姐夫回去住嗎?”老太太詢問她。


    沈疏詞咬唇,她挺怕的,怕送回去,又會回到福利院,可又不敢給沈家二老添麻煩,最後隻說了句:“我聽您安排。”


    沈老太太歎了口氣,隻是摸著她的頭,“你就是想走,我還舍不得你了,這要是一天看不到,我都想你,哪兒舍得讓你回國啊。”


    她覺著沈家能給她提供一日三餐,一個可避風擋雨的地方,這已經是恩賜了,哪兒還敢談喜歡什麽……


    ……


    沈疏詞手中抱著保溫桶,忽而低低笑了聲,哽著嗓子:“喜歡這東西,於我來說,太奢侈了,以前在福利院,所有東西,都是統一安排的,你喜歡什麽,根本不重要。”


    “喜歡……那都是有選擇的人,才配談的東西!”


    “你問我喜歡什麽?”她低頭笑著,“從小……我就是被選擇的那個,至於喜歡什麽,我自己都不在乎……”


    “我在乎。”霍欽岐認真看著她。


    沈疏詞偏頭看他,兀自一笑,“我是個有缺陷的人。”


    “我也不是個正常人。”


    “我們不一樣……”


    “這世上每個人都不一樣。”


    沈疏詞隻是一笑,這說話口吻,倒是他的風格,她剛垂頭,餘光就瞧見他靠近了。


    他身上有潮濕的雨水味,混雜著清淡的煙草,竄進沈疏詞鼻息間,暗暗刺激著她的神經。


    “你喜歡我!”


    肯定語氣,他靠得很近,呼出的氣息輕緩,卻潮熱地有些灼人。


    “嗯,我喜歡你。”沈疏詞就這麽定定看著他。


    自己的心意,總是清楚的,可她並不確定,自己和霍欽岐能走多遠,與沈家二老亦或是唐家人建立起的感情,那都是時間積累起來的。


    她看似很果斷,那是因為她已經隔絕自己的感情,既然無情無愛,為人處世自然爽利果決,若是真要徹底接受一個人,於她來說,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霍欽岐行事很強勢,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擠進了她的心裏……


    慌亂,無措。


    她甚至不知該不該和沈家二老或者唐菀說這件事,最近已經給他們添了太多麻煩,已經習慣性地自己處理所有事。


    霍欽岐聽了她這話,這心底就好似被什麽熨過般。


    瞬時覺得暖烘烘的。


    “可是霍欽岐,我……”


    “你先別說話。”


    沈疏詞偏頭看他,不知道他製止自己是想幹嘛,尚未反應過來時,一側肩膀被人按住,他整個人就湊過來,貼住了她的唇。


    他氣息很重,熱氣嗬出,落在她耳邊,吹得她半邊身子都有些發軟。


    “我忍很久了……”


    聲音嘶啞著,密閉的車廂內靜得出奇,好似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尤其是沈疏詞的,她覺得自己心跳亂得失了序,就連呼吸都一下重過一下,她呆著,沒有任何動作,感覺他的靠近。


    灼燙的唇,從她眉眼擦過,轉瞬即逝,卻又燙得她渾身發麻輕顫。


    那點溫熱,就好似帶著電流,一路酥麻到了心底。


    外麵雨勢似乎越來越大了,她身子被涼風吹透,而他的指尖很燙,按著她的肩頭,又慢慢扶住了她的後頸。


    “再親一下,嗯?”


    他聲音嘶啞低轉著,有些喑啞,似乎是在忍耐什麽,呼吸很重。


    沈疏詞都沒來得及出聲,扶住她後頸的手,略微用力,兩人身子拉近。


    霍欽岐低下頭,又重新湊上去,這次不是淺嚐輒止,甚至是有些激烈的……


    她心尖戰栗著,雙手隻能用力抱緊了說中的保溫桶。


    他的手指在她側臉蹭著,指腹帶著粗繭,反複摩挲著,一點一點,侵蝕著她的所有。


    霍欽岐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大概就好似他們中有人,第一次舉槍殺人,有些人真的會留下心理創傷一樣。


    他並不是個很會表達的人,就連說話都不若江錦上那般花哨,他似乎隻能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感情。


    ……


    待一吻結束,沈疏詞呼吸已經完全不順暢,額頭抵著,他聲音更低沉了。


    “既然你喜歡我,那我們就在一起。”


    “我想做你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我們試試,嗯?”


    沈疏詞緊抿著唇,隔了良久,才說道,“魚涼了。”


    “那你先吃東西。”


    深更半夜的,沈疏詞倒是真沒什麽食欲,也就隨意撥了兩口魚肉,霍欽岐便送她下了車,兩人共撐著一把傘,“進去吧。”


    霍欽岐知道,她小時候心裏心裏留下過陰影,怕是不太容易輕易接受一個人,不過她能直白得告訴他,喜歡自己,他倒也不急,那就慢慢來吧……


    “那我先進去了。”沈疏詞說道。


    “嗯。”


    霍欽岐看著她撐開傘,提著保溫桶,慢慢踏入了雨中,直至拐了個彎,整個人消失在江家大門內,他正打算轉身上車時,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他轉身時,沈疏詞已經撐著傘過來,她走得很快,雨水撲朔一臉,站在他麵前,還喘著細氣兒。


    “還有事……”


    他的話沒說完,沈疏詞忽然湊過來,踮著腳在他唇邊啄了口。


    兩把傘擠壓著,雨水瞬時竄了進來……


    她的唇,軟的……卻冰冰涼涼。


    隻是呼出的氣息,落在他臉上,卻熱得人心裏發燙。


    “我走了。”


    沒給他任何反應的時候,她撐著傘,快步就走了,倒是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霍欽岐站在車邊,手指一鬆,連傘都忘撐了,雨水淋了一身,澆在心頭,卻熱烘烘的。


    過了良久,他才忽然低低笑出聲,摸了摸唇角,開車回了河西。


    ……


    翌日一早,霍家人起床時,霍欽岐已經在晨練了。


    霍崢起得算是比較早的,知道某人昨天半夜在廚房倒騰了很久,再看看院子裏停的車,車轍還碾著草籽泥土,而且回來時,天色都微微亮了,他隻是沒想到,熬了一整夜,不去睡覺,居然起來晨練。


    “爸,早。”


    “嗯。”霍崢打量著他。


    他之前在基地,想著要趕緊回京,就是幾天沒休息好,昨夜又沒睡,眼底難免有些憔悴的黑眼圈,可整個人卻神采奕奕……


    霍崢伸了伸腿,微微皺眉。


    他還衝自己笑了?


    這小子在笑什麽?


    霍崢覺得詭異急了,急忙跑回去和妻子說兒子的異狀……


    這小子昨夜是幹嘛去了,打雞血了?這麽有幹勁兒?


    ------題外話------


    其實小時候有心理創傷的人,是很難接受一個人的,就好像阮夢西可以直接告訴唐菀,她喜歡誰誰誰,可是這種事,小姨媽肯定做不出來。


    最近不少人都覺得,小姨媽和霍霍的感情我沒處理好,我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理解去處理這一段,可能不會讓所有人都滿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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