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燁背著手從馬車上下來,長安城已是燈火闌珊的時候了,雲壽扶著父親上了馬車,自己也上了馬車,囑咐馬夫走慢點,旺財跟不上。


    雲燁拍拍兒子的大肚皮笑著說:“我和你母親沒有一個是胖子,怎麽到你就胖成這樣,馬上四十歲的人了,多運動一點,爹爹在你這個年紀,還是身輕如燕啊!”


    聽了父親的話雲壽笑道:“孩兒的武功從未放下,現在舞劍半個時辰也不喘氣,隻是這身肉確實讓孩兒煩惱,問過孫神仙,他老人家說孩兒先天的底子太厚!”


    雲燁哈哈笑了起來,拍著座椅高興的說:“養生之道孫道長本來就在行,他老人家如今成了陸地神仙,說的話自然就是金科玉律。


    不過你程爺爺做的每一件事都和長生無關,偏偏是所有老人家中身子最強健的,所以說,天下的道理都沒有絕對的,凡事都有例外。”


    雲壽見父親精神健旺,猶豫了一下說:“自從太上皇過世,皇太後歸隱玉山,整個世界都慢慢的平靜了下來,陛下也有所收斂,不再過份的煎迫臣下,所以朝堂上現在很平靜,不過許敬宗打算告老了,他總是能選中一個最好的時機全身而退。”


    “哼,這是政治智慧,用了人家四五十年,現在也該回家落個善終,那個叫做王維的小子現在還在陛下身邊擔任秘書丞嗎?”


    雲壽見父親不願意聽朝堂上的事情,就笑道:“您的眼光確實獨到,這個人文采飛揚,最難得的是性情溫和,聽說他喜歡參禪悟道,作出來的詩歌也大都帶有一股子空靈的意味。被好事者稱為我大唐第一才子。父親如果喜歡他的詩詞,孩兒明日就請他到家裏來?”


    雲燁搖搖頭說:“不必了,我在隱居,要是弄得沸沸揚揚,還讓人家以為我人老心不老的想要重出江湖,那樣的話。你讓長孫衝和獨孤謀如何能睡一個安穩覺。還是不出去了。這一回你母親生病,我要好好的陪陪她,怎麽就生起病來了?”


    “母親隻是總抽筋,您說需要補鈣,把旺財的吃的那東西也拿給母親吃,母親不肯吃,說那是給牲口吃的,不是給人吃的。”


    雲燁氣惱的拿扇子在雲壽腦袋上敲了一下說:“死腦筋啊!你母親什麽性子你不知道?自以為是高貴的鳳凰,你拿旺財的藥丸子給她吃。她當然不願意,你就不能在外麵裹上蜜蠟,找個名貴的盒子裝上,編造一套神奇的故事吹噓一番,這樣的話她就肯吃了,回家就去辦,就說是我從海外找來的好藥材!”


    雲壽苦著臉接受了,堂堂的兵部尚書被父親一扇子一扇子的敲腦袋。實在是說不過去。


    這一次雲燁一個人出去了整整兩個月,慢慢悠悠的走遍了河洛。少林寺,伏牛山,邙山,兕子的行宮,他都去了,可以說玩的非常的愜意。


    如果不是得知辛月病了。他還不打算回來,準備去王屋太行去看看,家裏人不敢打攪雲燁的行程,也不敢問,既然說是去遊山玩水。那就失去遊山玩水,不是去找什麽神仙寶地。


    胡子花白的劉進寶知道家主就是在玩,在水潭裏洗澡,在花叢裏睡覺,和老和尚談天,和兕子在山裏抓兔子,總之遊玩了一路,絕對沒有去找什麽所謂的神仙,不過在劉進寶看來,家主沒必要去找神仙,因為他自己就是神仙。


    回到家裏發現客廳裏坐了很多人,程咬金,李泰,希帕蒂亞都在,一進門程咬金就嘿嘿的笑著問龍穴找的怎麽樣了,能不能給他一個,等他死了以後好埋到那裏去。


    這話也就敢在李泰麵前說,要是換一個人絕對就是滔天的大罪。


    “程伯伯,晚輩就是去玩,沒幹別的,悶在家裏不舒坦,走到山林裏看風景,很舒坦,下回咱們一起去。”


    雲燁的話音剛落,辛月就開始抽泣起來,雲燁吧嗒一下嘴巴道:“行了,下回出去帶你一起去,出門的時候喊你一起去,你不願意,現在怎麽還哭上了。”


    辛月羞赦的掩著臉進了內宅,肉山一般的李泰悶聲悶氣的說:“我就是太肥,要不然一定和你出去玩,一輩子悶在實驗室裏,很無趣啊,越是不喜歡人,就越是喜歡親近山水,你的心思我知道,就和我一樣,現在看到誰都煩。”


    希帕蒂亞悶哼一聲道:“我們也就是年老色衰罷了。”


    李泰不甘示弱的說:“我看自己都討厭!”


    程咬金今晚沒打算回去,起身就去找無舌,聽說無舌現在活的痛苦不堪,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明明早就想死了,結果每天早上睜眼發現自己還活著就會胡亂的發脾氣。


    李泰見程咬金走了嘿嘿笑道:“你去安慰老婆,小別勝新婚麽,我去我的院子裏住。”希帕蒂亞聽他說的下流,啐了一口就攙扶著李泰走了。


    雲燁笑笑不做聲,獨自坐在客廳裏看著搖曳的燭光一聲不吭,活的時間夠長,就會想起以前的往事,那些塵封的舊事在臨睡前就會像潮水一樣撲過來,哪怕是做夢,都會清晰地夢到另外一個世界,這一趟出去,其實就是想求得心安。


    知道自己出門,所有人都會不安,從皇帝到臣子,都會猜測自己出去到底是在幹什麽?、


    天下將領現在幾乎全部都是出自玉山門下,雖然每一屆畢業生皇帝都會親自授勳和頒發證書,卻沒有一個人會忽視自己這個已經幾乎消失在大唐政壇上的人。


    嶺南的邕州如今根本就是國中國,李容已經成功的將這座城市和這個國家隔離開來,這是他的私人封地,太宗皇帝封的。


    隱藏的勢力才會讓人感到恐懼,如果雲燁老老實實地留在玉山養老,李承乾還不會多想,盡管抱著最後的一絲奢望希望雲燁不會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派最好的細作跟蹤,還是必須要進行的手段。


    帶著皇帝的,長孫家的,獨孤家的,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無數的細作在河洛遊玩,雲燁覺得非常的有趣。


    去找單鷹看大丫的時候,那些細做惹怒了單鷹,被他親自出手抓到了七八個,吊在洛陽的城牆上示眾,可是威懾並不見效,跟蹤雲燁的人更多了。


    小苗端來一盆水,脫掉夫君的鞋襪,給他洗腳,辛月在一邊埋怨道:“一大把歲數的人了,怎麽還折騰,好好地在家裏讓妾身伺候著過日子,風餐露宿的也不知道圖個什麽。”


    雲燁把頭靠在辛月的臂彎裏慢慢的說:“以前有人對我說過我心安處是故鄉,如今我的心不安,神不定,想要找回自己太困難了!”


    李承乾咳嗽的聲音在萬民宮發出巨大的回音,自己收繳權力的工作就要完成了,拿冰水浸泡過的毛巾擦一把赤紅的臉,又翻開一本奏章細細的研讀。


    此時的李承乾批閱奏章堪稱悲壯,想要安靜下來,但是風箱一樣的胸膛,總是讓他的氣喘不上來,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的青筋暴跳,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頭在山嶺上墾荒的老牛,戴著眼鏡的雙目開始看什麽東西都模糊。


    李承乾非常的討厭這樣的感覺,是上天給自己的時間太少了,登基十年以來,大唐在變的繁榮富強,但是自己卻變得日漸贏弱,他覺得是這個國家在抽取自己的精氣神,自己就像是一具腐爛的屍體,在不斷地滋養大唐這朵絢爛的花。


    李家人逃不掉氣疾的折磨,祖父,父親,再加上母親,沒有一個能逃脫,阿泰現在也需要呼吸氧氣才能平息他頭昏眼花的毛病。


    奏折上的文字再一次變得模糊起來,李承乾摘掉眼睛,那手背揉揉眼睛,無神的盯著對麵牆壁上的《皇輿一覽圖》。


    那上麵的顏色幾乎都是黃色,唯有不多的幾片地方呈現不健康的灰色,如果雲燁在在裏,一定能發現那幾片地域,也就是趙州,衡州,遼東,以及嶽州,邕州,廣州。如果把目光看得更遠一點,就會發現在茫茫的大海上患有一片血一樣的紅色,那片地方就是遠島。


    一個戴著金冠的孩子跑進來這座隱秘的側殿,能自由進入這間房子的人人世間隻有倆個人,一個是李承乾,一個就是剛剛八歲的李厥。


    李承乾抱著兒子站在地圖前笑吟吟的拿手指點著地圖上的每一個州府,希望李厥能夠完全記住,這是祖先拿鮮血換來的土地,不容子孫忘記。


    聽著李厥用稚嫩的聲音一遍遍的念著自己用手指指點的地方,李承乾的心中充滿了驕傲。


    “父皇,這幾片地方的顏色可真難看!”李厥指點著那幾處發灰的地方向父親提出疑問。


    “確實很難看,非常的難看,可是爹爹現在沒能力把那些地方變成美麗的黃色,厥兒,這些地方需要你去把顏色改過來,父皇我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如果再做,天下就要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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