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的屏風總是在更換,因為皇帝陛下的玉宇一覽圖需要不斷的更新,今天發現北麵多了一座城池,明天在海上發現了一座小島,再過了兩天,在南方的某個地方居然發現一群黑乎乎的人自稱是唐人,並且有了官府在治理,可是大唐的兵部戶部從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的一群屬下。


    這就造成了地圖總是在換,書院裏學習地理的學生根本就等不到畢業,就會被兵部,戶部搜羅一空,一部分去勘測繪製軍用地圖,一部分去繪製民用地圖,如今的大唐地圖,早就不是以前那種畫條線就是河,畫一個圈圈就是城池的時代了,各種各樣的正規標示已經讓大唐的地圖變得非常精確。


    本初子午線的恰好從萬民宮的那個皇座下穿過,那裏將是原點,整個世界的原點,所有的地圖標示的起點,就坐在皇帝的屁股底下,為此,工部的人專門奏請皇帝陛下將那張龍椅生生的固定在大地上,作為世界的原點,他不能總是跑來跑去的。


    最讓工部頭疼的就是長江口的那座島,現在他依然在日夜不停地向大海滑動,。當初那座隻有一點點麵積的沙丘,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不小的島嶼,方圓足有一裏,滿是細沙的島嶼上長滿了蘆葦,所有經過這裏的船隻,都會繞著這座島轉一圈,做夢都想找到島上的息壤,不過,這麽多年來,不管是飛沙走石的神巫,還是法力高強的道長,亦或是道德圓滿的高僧,都沒有緣分得見這個絕世的寶貝,李二都狐疑的問過雲燁不下三次,他很想知道到底有沒有息壤這樣的東西。


    怎麽解釋都沒有用,清淩淩的長江水會攜帶泥沙?根本就是一個笑話。隻有發大水的黃河才會裹挾著黃泥湯子怒吼著往下遊跑。


    遠古的風從遙遠的內陸將塵土搬運到關中平原,創造了黃土地上最豐碩的文明,但是這種最容易流失的黃土,被黃河不斷地搬運到山東平原,以至於那裏的海麵在逐漸的消失,先是變成灘塗,緊接著就會變成堅實的土壤。


    李二對於國土麵積不斷增加樂見其成,可是黃河總是胡搖亂晃的尾巴讓那裏的土地變得不適於人類居住,二十年的時間裏,黃河的出海口,已經改變了四次,為此,皇帝特意下了詔令,不許百姓在那裏開墾土地,大唐其他可以開墾的土地實在是太多了。


    本初子午線在不斷地延伸,她兩側的線段也在不斷地向外擴展,等到橫線確定之後,它就會把大唐的每一寸國土都變成一個點,不管是泰山之巔,還是幽深的峽穀,總會有兩條橫豎線段在那裏交匯。


    長孫在皇宮裏就是霸王,很多時候這座巨大的皇城其實她才是主人,李二除了管理一下萬民宮,對其餘的地方都是從不過問的,所以雲燁跟著長孫漫步在皇宮裏實在是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後宮雲燁是不去的,也沒有必要去,再說長孫把那裏看得很嚴,不要說雲燁進不去,李泰也進不去,楊妃搬去了太液池對麵新修的春華宮,領著上百名宮女太監種溫室大棚,陰妃搬去了太液池左麵的夏花宮,也帶著百十個太監宮女在那裏專門織錦。


    所以現在皇宮裏,李二吃的菜,穿的衣服,都是自己老婆親手種出來,織出來的,以至於早年間從不斷絕的蜀錦進貢都已經停了足足六年了。


    雲燁進宮,如果不是去見皇帝,就是給長孫,楊妃,陰妃這三位長輩請安,他不覺得自己有去見李二其他嬪妃的必要,這樣的愛好,隻有李治那個小王八蛋有。


    楊妃和陰妃都有自己的活計要幹,長孫也有,有一個地方,隻有帝後才能踏進去,所以那裏的衛生從來都是長孫親自擦拭。


    這個地方就是皇宇殿,隻要打開窗戶,就能看見整個大唐的地理山川,雖說都是微縮的沙盤,李二對這裏卻喜歡到骨子裏去了,每天如果不在皇宇殿待上一柱香的時間,他就會全身都不舒服。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最直觀的看到自己到底統禦著一個怎樣的國度。


    沙盤將虛無的概念變成了現實呈現在了皇帝的眼前,以至於李二隻要看到沙盤,就會從骨子裏感到舒坦,這是他畢生功業的見證。


    雲燁和李泰站在門外,透過窗戶看長孫一點點的擦拭蒙在沙盤上的玻璃,那上麵已經幹淨的一塵不染,長孫依然擦拭的很仔細,這就是在做樣子,雲燁認為站立在柱子後麵的四個老太監,每天敢不擦拭灰塵?以李二的閻王性子,見到自己最心愛的東西肮髒不堪,不砍下來幾個人頭才怪,長孫如果想要徹底的將這座宮殿收拾幹淨,那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


    她不過是依靠這樣的行為,來向自己的丈夫表示最大的尊敬,果然,一柱香的時間長孫就已經搞定了,回頭瞅著皇宇殿,臉上全是滿足的的表情。


    長孫今天沒打算放雲燁和李泰離開,從皇宇殿出來,就直接去了楊妃的春華宮,這也是長孫每日裏的功課之一。


    楊妃如今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帶著一副絲絹製作的白手套,正在給一株茄子培土,巨大的溫室大棚裏麵春意盎然,各種各樣的蔬菜長勢喜人,雲燁摘了一根黃瓜在水缸裏涮一下,就開始大嚼,李泰卻跑去摘了一個紅彤彤的狼桃,這東西就是西紅柿,是長孫從感業寺老尼姑那裏弄來的,雲家的大棚裏也種了幾顆,想要大規模種植,需要等到來年。


    “這孩子,這些狼桃都是要留給明年做種子的,怎麽就給摘下來了。”楊妃佯怒一下,李泰嘿嘿的笑著走開。


    楊妃找了一個小板凳遞給了長孫,自己也坐在邊上,提過茶壺給長孫倒了一杯茶說:“您嚐嚐,這是花茶,就是用棚子裏種的花配置的,凝神安氣,咱們喝再好不過了。”


    雲崢看著用青布帕包著頭發的楊妃,一時間沒有辦法把這個天下第二尊貴的女人和農婦聯係在一起,她和長孫不同,自從有了自己的溫室大棚之後,她似乎就變得非常滿足,除了向皇帝要些奇花異草的種子,就沒有別的要求,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在吳地,一個在蜀中,都過得很不錯,雖說不在自己身邊,楊妃卻非常的歡喜,隻有遠離朝堂,這兩個帶著楊廣血統的王子才能平安無事,尤其是現在,自己的兩個孩子都沒有卷入到皇權的爭奪中,這尤其讓她感到滿足。


    “姐姐整天為忙碌,也當主意一下身子才好,小妹這些年勞作。雖說沒有了養尊處優的閑暇,卻落得個無病無災,以前身上的那些小毛病也都不藥而愈,陛下回來之後,您也過來,我們姐妹好好地享受一下田園之樂。”


    長孫握著楊妃的手說:“我可沒有你那樣的福氣,雉奴的事情差點把我逼得發瘋,要不是這兩個孩子寬宏大量,我早就被活活的氣死了。再熬幾年,等到我實在沒有力氣管了,也就自然放手了,長江的狼總是一浪蓋過一浪的。”


    楊妃笑了一下說:“這座皇宮除了姐姐能夠將它官吏的風平浪靜之外,別人可沒有這個能力把它治理好,這是要看能力的,姐姐其實上馬官軍都不成問題,小小的皇宮還不給姐姐造成多大的困擾,盡管安心就是。”


    長孫似乎經常聽到這樣的話,笑了笑,就端起茶杯喝茶。


    雲燁暗地裏猜測,這樣的對話是不是每日都要進行一次,長孫恐怕也是因為想要看看楊妃的反應,才這麽勤勉的往這裏跑吧。


    想到這裏,雲燁很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不該將長孫想的如此齷齪的,但是他總是說服不了自己,眼前總有李恪那個肥碩的身影在麵前晃動。


    皇帝把大部分的王爺都給弄到沙漠裏去了吃沙子了,留在中原的不太多,最強大的王,也就是吳王恪,蜀王黯了,如果非要再加上一個那就是齊王佑了。


    這四個王爺都是都水監重點監控的對象,李黯不止一次的來信說自己活得跟囚犯一樣,有時候想要出去打個獵,益州的都督立刻就會派一大群軍士跟著,尤為討厭的就是他身邊的五蠡司馬,總是寸步不離的跟著自己,估計自己出恭的次數皇帝都一清二楚。


    信是蒔蒔寫的,用了拚音,這個本事是雲燁見李黯實在是沒有絲毫自由才教給蒔蒔的,隻希望他能把心裏的不滿跟自己絮叨一下,一個人心裏的鬱悶長久的得不到散發,最後就會生出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們想要徹底的自由,隻有等到李承乾登基的那一天,從皇子,變成皇弟,這才能變得和其他宗室一樣,可以時不時的回到長安探望自己的母親。


    不喜歡皇宮裏的做事方法,這就不是一個屬於正常人的世界,楊妃,陰妃這時候還沒有發瘋,估計就是這座溫室大棚和繁忙織錦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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