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活成獨夫,活著不單單是為了自己,總還要考慮別人的感受,富貴榮華雲燁不缺,不屑於使用歪門邪道來增加自己的身上的光環,但是水軍需要,災民需要,大唐也需要,無恥也罷,崇高也好,都是從實際需求出發的,現實決定一切。


    登州有完善的海運碼頭,可以停泊千料的巨舟,早就被清空的碼頭全被水軍的戰艦塞得滿滿的,當欣喜地人群準備歡迎凱旋的將士的時候,卻發現將士們的臉上沒有多少笑容,更多的是嚴肅和悲傷。


    長長的跳板被搭上碼頭,衣衫淩亂,少了兩顆牙齒的無舌捧著聖旨從船上下來,也沒有和幾位刺史多說話,在讓他們準備好儀式之後,當著漫山遍野的民夫,就開始宣讀皇帝陛下的旨意,也不知道無舌身上到底揣了多少聖旨,總能在合適的地方,合適的人麵前拿出來一封,難道說,李二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聖旨裏的語言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一個為了子民宵衣旰食的皇帝形象被無舌漏風的嘴宣揚的淋漓盡致。


    場麵肅穆,萬民跪拜,山呼萬歲,民夫們聽到了最強大的消息,一百萬擔糧食啊,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連一點的雜糧都沒有,這才是他們最關注的,至於皇帝一定是一個好皇帝,能在災年把百姓的肚子喂飽的都是好皇帝。


    一張聖旨就足以抵消這些天在災民中流傳的所有怪誕的消息。什麽三隻眼睛的天神下凡了,龍王爺要收取人命稅了,那個誰誰家的小子腳底板長了七顆奇怪的紅痣了,張家堡的那個屠夫砍死了一條大蛇了,等等等等。


    “黃門為何會如此狼狽,莫非途中遇到了不測?”元大可拱手問無舌。


    “元刺史客氣了。連番征戰,萬裏之行,總會遇到麻煩,不過仰賴陛下洪恩,總算是不辱使命。糧食運來了,還有一些魚幹,這是那場風災的恩賜,您還是趕快命人搬運糧食為好,救災如救火啊。”


    “黃門說的是,隻是能否容下官等人拜見雲侯,好代替這河北災民當麵致謝。”


    “元刺史不知。雲侯在龍吸水襲擊船隊的時候,大雨傾盆之下猶在指揮,可惜被水龍吸到天上的巨魚所傷,今日才醒過來,還是不要打擾他靜養為好,煩勞元刺史給安排一個清淨之所,好讓將士們好好休憩一下,糧食就不必給我們準備了,船上還有一些,“


    元大可吃了一驚。就要上船探望,被無舌阻止,指指陸陸續續相繼下船的傷兵說:“雲侯也要下來,船上魚腥味太重,不是一個談話的場所。“


    正在談話間,就看到一群親兵護衛著一個擔架從船上下來,連忙跟上去探望。隻見鼻青臉腫的雲燁正在向他們點頭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何忠武在一邊拱拱手說:“雲侯傷重,不宜多說話,由下官來轉述雲侯的意見,其實就是一句話。雲侯說請大家盡力救災,糧食不夠的話,他就再去找,怎麽也要讓河北之地不出現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


    聽到這話,相州刺史頓時嚎啕出聲,他剛才看了,雲燁的傷勢沒有半點的作假,自己傷成這樣,還在惦念災民,實在是官員的楷模,不夠了再去找,去哪找?無非是要再去打仗搶劫,就憑這些傷殘的士卒這是要拚老命啊。


    該死的何忠武把雲燁像遊街一樣的抬來抬去,每到一處,就惹來一片哭聲,雲侯的愛民的名聲頓時不脛而走……


    太極宮上,李二接到了紅翎急使帶來的河北六州刺史上的萬民書,眾口一詞的請皇帝為雲燁以及水軍將士慶功,六州百姓如今有了口糧,已經被安撫下來,田地裏的秋糧也已經出苗,到了秋後,會自己解決一部分糧食,雲侯還帶著水軍將士在大海裏捕魚,用於彌補糧食的不足,總之,河北之地已經暫時不需要朝廷操心。


    萬民折在太極宮當著百官的麵誦讀,當他們聽到雲燁被從天而降的巨魚砸傷的時候,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胡慶,你覺得雲燁被魚砸傷很可笑嗎?”李二陰測測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


    “回稟陛下,微臣認為河北六刺史一派胡言,哪裏會有人被從天而降的巨魚砸傷,難道是天河漏了麽?臣彈劾雲燁冒功之罪。”


    胡慶避無可避,隻有硬抗了,作為一個北方人,他認為雲燁的胡說八道,為自己攬功,給的理由還非常的經不起推敲。


    “前隋開皇三年,有龍吸水過洞庭,嶽陽城落魚千斤,大業八年,有龍吸水過甘暘,十裏之外有牛羊從天而降。武德六年,衡陽有龍吸水過境,天上居然降下剪刀菜刀等物,胡慶,雲侯被從天而降的巨魚砸傷,你認為不可能嗎?老夫剛好接到登州報訊,有五股龍吸水過境,自己無知,就不要滿嘴胡柴。”


    房玄齡出班一連舉了三個例子,立刻就然胡慶啞口無言,李二的臉色更加的陰沉,緩緩的說:“朝堂裏要不了那些屍位素餐之輩,要不得那些麵對同僚遭殃,自己歡喜的人,胡慶德行不修,隨意攀咬有功之臣罪在不赦,來人,將胡慶降職九等,發配崖州,遇赦不赦,終生不得還鄉。”


    胡慶淒慘的哀求聲響起,朝堂裏似乎更加的安靜了,百官一個個如同木雕的菩薩,一言不發,直到胡慶被拖出朝堂,才開始繼續議事……


    李二下了朝,心中的怒火依然難平,在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嘿的一聲,拳頭砸在桌子上,國事繁雜,卻處處有人掣肘,讓自己空有大誌不得施展,這些人安逸的太久了,早就沒有了進取之心。


    “陛下,您今日對胡慶的懲罰過重了,他即使有錯,也是無心之失,陛下何必動無名怒火。”


    “觀音婢,程咬金牛進達兵進哈密,吸引正麵之敵,侯君集聯合鍥必已然攻破高昌,這時候正是我大唐昭顯雄威之時,卻總有人無端指責朕殺戮過重,說草原乃是無用之地,取之無益,隻是徒費國帑,說朕在犯漢武的舊錯。”


    “那您也不該在雲燁的事情上發怒,讓他將來不好做人。”


    “觀音婢,朕隻有在自己最親近的人麵前,才不去想的太多,你說得對,雲燁這小子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朕的心扉,隻可惜他和瀾兒雖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名,否則一定是一門好親事。”


    “二郎,雲燁真的被鯊魚砸傷了?”


    “不要聽他胡扯,是被一條這麽大的叫什麽黃花魚給砸的鼻青臉腫,沒有大礙。”李二伸手給長孫比劃了一下魚的大小,夫妻二人相視大笑 。


    李二低下聲音又說:“隨員裏有一個鴻臚寺的官員,認為誇大其詞對安撫百姓有益,這才說是被鯊魚砸傷,不過也一定驚險萬分,以無舌的武功都被磕掉了兩顆牙,就知道情形有多可怕。”


    “二郎,他這次回來,就不要讓他奔波了,這次幾次險死還生,也夠可憐的,讓他好好地過幾天清閑日子。算是對他的獎賞。”


    “朕也是這個意思,不過這小子辦事,總是能夠辦得讓人從心裏佩服,等曆練幾年,把紈絝的性子磨掉,房玄齡,杜如晦都未必會強過他,可惜了,這幾年朕算是看出來了,他真的對當官沒興趣,全心思的想著混吃等死,別人有他的那些本事,早就準備彪炳史冊了,他居然給青雀說,最大的夢想就是數錢數到手抽筋,睡覺睡到自然醒。做官員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一輩子忙忙碌碌的算是白活了,他準備三十歲告老,然後躲在玉山不出來,這樣一個憊賴性子,真不知道他師父是怎麽教出來的。”


    長孫聞言笑的前仰後合,喘著粗氣對李二說:“如果說這滿朝文武都是天上的星宿,是上天派下來輔佐您的,他該是個什麽星星?那天,袁天罡說起這件事,說其他人都有脈絡可循 ,隻有雲燁來無影去無蹤。他看不清楚。”


    李二哈哈大笑說:“什麽看不清楚,是不敢胡說,上回朕有心魔,被雲燁接手,治好了,袁天罡乘此良機脫身,以為朕不知道?活該他被雲燁勒索,《黃庭經》這樣的好東西如今都成了雲家的秘藏,朕都羨慕,王羲之的手筆啊,落在雲燁手裏算是明珠暗投了。”


    李二在長孫的話題引誘下,心中的煩悶逐漸消散,心情也愉快起來,河北的困境解開了,一切都在向有利的方向發展,還有什麽不開心的呢?


    他開心了,辛月卻一點都不開心,抱著兒子在落淚,丈夫在外麵過的就不是人過的日子,好好地坐船也會遇到聽都沒聽說過的龍吸水,還被天上掉下來的魚砸的鼻青臉腫的,可憐,這次回來自己一定好好伺候,出門就受罪,咱家把大門關死,誰叫都不開,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哪怕一起種地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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