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們按照雲燁的吩咐,把銀盤都一一擺放整齊,揭開蓋子,飯菜的濃鬱香味就蔓延開來,李二在辦事的時候不會注意食物,那怕天上的珍饈全部擺到麵前,也不會讓他的思維有半點的滯澀,不看桌麵隻是盡情的與馮盎交談。◎◎


    偏殿裏隻有五張矮幾,不像別人的桌子上五顏六色的好看,雲燁給自己的全是螃蟹,很多年沒吃過這東西了,今天準備大開殺戒,從懷裏掏出小錘子,小剪子,大牙簽,小勺子,還有用來把螃蟹外殼夾扁的夾子,至於鉤鑿,雲燁覺得沒必要,歡歡喜喜的把手洗幹淨,這就準備開始吃。


    一隻螃蟹拎過來,剪去爪子留著最後吃,好東西總要留在最後,掀開螃蟹蓋子吃得正愉快,大唐沒多少人吃這東西,一個個養的極肥,蟹膏居然可以挖滿一勺子,含到嘴裏太舒坦了,蟹肉用牙簽捅出來,蘸一點薑醋,鮮味讓人飄飄欲仙,用夾子把螃蟹腿的外殼夾碎,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聲音,忽然覺得屋子裏似乎很安靜,剛才還有絲竹之聲傳過來,現在沒動靜了。


    這才抬頭看,發現李二,馮盎,房玄齡,都在興致盎然的看他吃螃蟹,馮智戴捂著額頭躲在最後麵。訕訕的笑著站起來問:“陛下為何不進膳,莫非微臣的手藝入不了陛下的法眼。”


    李二搖搖頭,從他桌子上拿起小工具,試了幾下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這裏倒是貫徹的很是幹脆,你做的飯食朕還沒挑出毛病,色香味俱全,比皇宮裏的飯食美味,隻是朕與馮公看你吃的熱鬧,就過來看看,你繼續吃。”


    不就是自己用牙咬螃蟹有些難看麽,蘭陵剛才在廚房裏不就是這麽吃的。也沒聽見她抱怨,到這裏就不行了


    房玄齡大笑著說:“老夫牙口不好,見美食卻有心無力,心癢難熬啊,且把這裏的器物借老夫一用如何?”還能說什麽。雲燁隻好把幾樣工具在旁邊的茶水盆子裏洗幹淨。遞給房玄齡,卻發現老房不接,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用來洗工具的盆子不言語。


    李二的臉紅的驚人,指著茶水問:“這是用來淨手的?”


    螃蟹宴上的茶水不用來洗手。還能用來幹什麽,念頭轉到這裏,心頭咯噔一下,這幾位不會把茶水都喝了吧?


    一群土鱉啊,這是要活活坑死我啊。雲燁在心裏淚流滿麵,五個人吃飯,四個土鱉把洗手的茶水喝了,就一個聰明人沒喝,這個聰明人的下場可想而知,尤其這中間還有李二這個小氣鬼,想要化解尷尬,隻有五個人都成為土鱉才有可能。


    “哦,回稟陛下。這是微臣特意為今日宴席準備的解膩的茶水,用上好的茶葉衝泡而成,最是適合宴會飲用。”


    說完,雲燁就捧起小瓷盆大大的喝了一口,茶水混合了螃蟹的腥味。讓他幾欲嘔吐,強忍著吞下去,如果吐出來,按照今天事情的嚴重性李二不讓他爬著回家才是怪事。後果太嚴重,隻好委屈一下自己的胃。唐朝的煎茶不是連豬油都放嗎?


    李二的臉色這才好轉,哼了一聲說:“下回找個小點的器具裝茶水,好好地茶水糟蹋了。”


    馮盎也跟著說:“茶水的滋味實在美妙,老夫走的時候,可要多帶一些回去。”


    房玄齡神色怪異的從雲燁手裏接過工具,來到李二的席前,請他先用,又喚內侍過來,找幾個小剪刀之類的東西來給其他人湊數。


    馮盎是武將,自有武將的淩然之威,一隻帶把的肘子咬的汁水淋漓,讚不絕口,螃蟹似乎隻是餐後小點,桌子上的剪子之類的東西一概不用,螃蟹的大鉗子丟嘴裏咬的嘎嘣作響,聽的雲燁牙根都酸了,不就是想讓皇帝看看自己飯一鬥肉十斤的飯桶本質麽。


    給他吃這些東西糟蹋了,不喜歡蓮藕裏塞些糯米之類的東西,問雲燁為何不往裏麵塞些虎肉,說那東西有嚼頭,回頭就送雲燁一些風幹的虎肉,虎鞭他也帶了幾十根,瞅著逸興思飛的馮盎,這家夥說不定就是導致華南虎徹底滅絕的罪魁禍首。


    一頓飯吃到華燈初上才算完結,對於宮裏的歌舞,雲燁沒有半點興趣,李二自己編排的歌舞,看著就無趣,把自己大戰竇建德的功績成天的宣揚。百十個穿著鎧甲的舞姬,亂哄哄的沒有規矩,一會兒出場,一會兒唱歌,歌詞晦澀難懂,女人跳男人的舞蹈本就難看,殺的不慘烈,叫的不淒慘,穿白衣的舞姬所向睥睨,袖子甩的如同散花,最後蹲下朝天子,施的還是婦人禮。


    馮盎估計和雲燁一個心思,也看不下去,退去外袍,大吼一聲,翻了個空心跟頭,轉個圈就開始跳健武,伸胳膊踢腿,如同瘋子。


    李二叫聲好,自己也抖著肩膀甩著手下了場子,人家跳舞,自己當然不好吃東西,雲燁看著麵前逐漸冰涼的螃蟹哀歎不已。


    都喜歡跳舞,還跳得不好看,劈個腿都劈不直,轉兩圈就有摔倒的危險,馮智戴在空中劈腿如同屁股中箭,房玄齡的舞跳得如同老太太逛街,好好地飯不吃,全都在抽風。


    手鼓一聲響,各安其位,李二擦著頭上的汗水問雲燁:“朕的舞跳得如何?”


    “除了剛勁有力,婀娜多姿,一如蒼鷹展翅,猶如巨魚鼓浪,或如狂風初至,對於陛下的舞姿臣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最恨的就是這種情況,睜眼說瞎話雖然是官員的必備絕技,雲燁實在是不喜歡。


    大唐的宴會時間長的驚人,足足過去了三個時辰,那道該死的渾羊歿忽才由兩個力士扛了上來,一整隻羊,在盤子裏被擺成跪拜的造型,李二抓起案幾上的餐刀,隨手一擲就插在羊身上,力士拔出餐刀,刀口向裏,作四方揖,刨開羊肚子,從裏麵掏出一隻鵝出來,然後又從鵝肚子裏取出幾枚雞蛋,還有被油浸的微黃的糯米,雞蛋不多,隻有五枚,每人一個,雲燁發現給李二的明顯是最大的,說不定是鵝蛋。自己的最小如同鴿蛋,再一看智戴的,就心滿意足了,他的隻有指甲大小,不知道是什麽蛋。


    鵝油泡米飯能好吃才是怪事請,再說了,還撒了巨量的胡椒,那東西做湯還不錯,放得太多,那裏還能吃出食物的本來味道。


    隨著馮盎,房玄齡起身拜謝陛下賜食,然後就開始大嚼,蛋的味道不錯,就是那一小勺糯米飯實在是太膩了,還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胡椒味道,刺鼻之極。


    馮盎,老房,小馮吃的享受無比,尤其是馮盎,把糯米含在嘴裏翻來覆去的不忍咽下,十分的惡心,李二陛下也是如此,似乎這樣才是貴族品嚐美味的正確辦法。


    不用吃,雲燁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挖一勺子米飯,黃色的油就往下滴,還連成串,這哪裏是吃米飯,這是在喝油湯,鵝肉的腥味撲鼻而來,這不是以前吃過的廣東燒鵝飯,這是毒藥。


    皇帝忙著和馮盎,房玄齡談話,雲燁趁機把身邊智戴的餐盤搶過來,把自己的塞了過去,智戴是個好人,把盤子舔的像是剛洗過一樣,皇帝賜食不吃為大不敬。


    在雲燁嚴厲的目光中智戴歡喜的又把雲燁的米飯吃了個幹淨,還拱手致謝,這就皆大歡喜了。


    總有人捅雲燁的後背,回頭看又不見人,如此幾回過後,就開始注意了,果然,有一隻粉嫩的小手從錐幕後麵伸出來,又打算捅他,除了蘭陵雲燁想不出還會有誰這麽大膽子。


    剛剛吃幹淨的螃蟹殼子隨手就塞給了小手,小手伸回去,螃蟹殼子又立馬飛了出來,敲在雲燁的腦袋上,然後掉在案幾上,嘩啦的一聲響,一下子就把李二的目光引了過來。


    蘭陵大大方方的從錐幕後麵走了出來,給她老爹見禮,然後又接受眾人的見禮。


    “蘭陵,已經夜了,為何還不去安寢,來前殿何事?”李二對自己的女兒一向寵溺,更不要說蘭陵。


    “父皇,孩兒是來找一個背信棄義,說話不算數,屢次欺騙女兒的癩皮狗算賬。”蘭陵捏著小拳頭義憤填膺的對自己的父親說。


    李二瞅瞅房玄齡,又瞅瞅馮盎,直接越過智戴,惡狠狠地衝著雲燁說:“不用說,蘭陵嘴裏的癩皮狗一定是你吧,好膽子,連朕的女兒都敢欺騙。蘭陵,怎麽回事,說出來父皇替你出氣。”


    完了,雲燁想衝過去堵住蘭陵的那張小嘴,給李安瀾送螃蟹的事會被抖出來。


    按照倒黴法則,你越是擔心會發生的事,他就一定會發生,靈驗無比。可惡的蘭陵張合著那張櫻紅的小嘴,立刻就把雲燁答應送她一隻雞,讓她給李安瀾送螃蟹的事掀了個底朝天。


    李二的麵色古怪,問雲燁:“小子,這裏麵有朕不知道的事情麽?”


    “回陛下,微臣當初在皇宮求學之時就與壽陽公主相識,如今她要遠走,送她一點吃食,權當為她送行,嶺南多瘴癘,蛇蟲,就是想給她留一點念想,不至於山高水遠的過於寂寞。”


    “雲侯此言差矣,嶺南也有山清水秀的好去處,大海波濤衝天,青山連綠樹,民風淳樸,物產豐富,也是一塊寶地,雲侯大可放心,壽陽公主一定會安安穩穩地抵達嶺南,八百裏僚地,也一定會在公主的教化下,開化民智,用不了多久,那裏就會成為我大唐的又一片樂土。”馮盎把話說得慷慨激昂,恨不得掏出心來給大殿上的幾個人看。


    這不是我想要達到的目的,雲燁愕然,回頭卻看到蘭陵脖子上掛著李安瀾的長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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